七里坡的宅子建得如火如荼,趙虎頭則在自己家里折騰起新收的幾位書童。
乳白色的爐甘石被放在石杵里,三個小孩子正在努力研磨,他們身邊還放著一塊細密的麻布網羅,規定必須磨到能篩過細布的小孔,才算過關。
研磨后的細粉用去了渣的豬板油調和,成為一種粘稠的物質,再由他們一個個放入細小瓷瓶里,輕輕震蕩后壓平表面,那如玉般的色澤溫潤,看著就很上檔次。
趙虎頭伸手指挖了一點點,給他這幾日畫圖而凍傷的指關節涂上一點點。
嗯,可能是心理作用,他覺得凍傷處不是那么癢了。
“拿兩瓶給七里坡的佃戶試用,剩下的收起來,渤海封凍之前,高麗的商隊應該還會來一次,到時就一起打包給他,正好連西瓜霜一起。”趙虎頭這樣吩咐山水。
山水自是應了,還拿出一只裹了廢紙的碳筆,認真記在隨身攜帶的本子上。
“羊毛的事情,你辦得如何了”趙虎頭又問。
“回公子的話,婢子去打聽過了,如今河東、河西所養,畢是大尾羊,此羊唐時自康居、大食傳來,尾長脂美,其毛柔軟,一年三剪,做為氈毯,多銷往遼地,我朝所用不多。”山水做事非常周全,還從隨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把羊毛,遞給了公子。
趙虎頭認真觀察了這羊毛,長有三寸,上邊的沾著一點泥土,顏色灰黃,帶著一股重重的氣味,但很細,是長毛羊沒錯了。
“我朝不用氈毯的么”他好奇地問了一句。
“甚少,宮掖之中,多是燒有地龍,毯物多是北方帳篷門遮御寒所用,價格不菲,我朝有富人少用,貧者無錢難買。平日里,多是用于禮佛毯,或者是用于坐墊,倒是”山水說到這,突然想起一事,“我母親是秦州人,曾聽她談起,陜西路的涇州,能拈細絨為線,織成絨毛布匹,稱之為絳,一匹作價四百貫,對了,公子你有件襁褓便是以此做成。”
趙虎頭一喜“那你快給找出來”
山水聽命,去衣箱里一番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織有四方花紋,寬有一個平方的襁褓。
不過,在一摸之后,趙虎頭就興趣缺缺“難怪這么貴,這不是羊毛,這是羊絨。”
“這,有何區別么”一邊的書童好奇地問。
趙虎頭淡淡道“羊毛就你的頭發,羊絨就像你的汗毛,一個長粗,一個細軟,懂了么一個特別多,一個只有一點點。”
書童懂了,謝過公子教導。
“行吧,你去把能買的羊毛都買了,再買一些石碳石灰,等房子修起來了,就讓他們煮毛,海草也別忘記了。”趙虎頭盤起腿,指揮著那個姑娘。
山水低頭做了記錄,嘆息道“公子,咱們的錢有些不足,至少這個冬天,您還是莫要有新的想法了。”
趙虎頭輕咳了一聲“嗯,暫時不會了。”
七里坡的建筑并沒有維持多久,宋朝建筑行業已經開始標準化、規模化,每種木材不同的規格、價格都已經在各家行會有了規矩,只要錢給的夠,他們甚至能在一兩個月內修一個宮廷出來,這次會修久一點,完全是因為主顧要用磚來修,還弄了什么特別復雜的砂漿,讓人煩躁。
張松是密州的廂軍營造營的一位普通士卒,他本是河西人,但今年黃河又溢出,他只能帶著父母妻兒向東逃亡,不向汴京走,是因為他實在不想再靠近黃河之側了。
住黃河之畔,每年皆有修筑河堤的力役便罷了,偏偏這百年來,黃河改道,從遼朝之地入海,朝中的大人們恐遼兵會順水而至,便總是想將黃河改回故道,再至河東入海,卻是三改三敗,耽誤農時、辛苦民夫、又害得河水泛濫,讓他們本就困苦的生活雪上加霜。
這次逃亡入密州,他們這些廂軍都是從流民中招募而來,成軍后,都頭將他們用以應付地方的各種雜役,而在官方的雜役做完后,他們的都頭便會用他們接一些私活,為世家大戶營造宅院。
這種事情,極為辛苦,所得卻極少,但為了活下去,又有什么選擇呢
好在家中老幼暫時有了落腳之地,聽說那主戶甚是仁慈,修筑了家宅,讓他們可以度過寒冬,家里那才出生不久的小兒,都為此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