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的傭人倒是挺細心。
陸問君靠著桌子慢慢喝水,忽感裙子被拽了一下。
低頭。
剛及她腰高的小女孩,穿粉色蓬蓬裙,頭發黑而茂盛,大約是扎好的發辮被弄散了,此時有些亂炸。臉白白凈凈,有點胖,正仰臉望著她。
她瞅了陸問君片刻,舉起捏著皮筋的手指“阿姨,我頭發弄亂了,你可不可以幫我扎一下。”
陸問君不喜歡小孩。
即便是可愛的小孩。
“不可以。”
“阿姨,你就幫我一下嘛。”女孩撒嬌。
陸問君目光垂下,乜著她“你幾歲。”
“八歲。”女孩仍舉著手。
“八歲該學會自己扎頭發了。”
女孩嘟嘟嘴“我媽媽教過我,可是我學不會嘛。”
“扎頭發又不是數學題,學不會就是智商問題了。”
如果這是在童話世界,陸問君相信自己和惡毒皇后或后媽是同一類人。
區別在于,她不會給人做后媽。
小孩不擅長察言觀色,女孩終于從她的態度里感受到冷漠,臉上顯出失望和受傷,手往后收。
撤到一半,皮筋被一只突然伸來的手拿走。
女孩馬上看過去。
陸問君抬眼。
沈灃不知從哪過來的,眼神依舊沒往她身上放,低頭看著女孩,接過那只粉色皮筋,套上右手腕,將她蓬蓬的頭發往后攏。
“姐姐不會。我幫你。”
陸問君倚靠桌沿,目光并沒什么含義地看著他側臉。又往下滑,停在那雙手。
沈灃的手,并非時下網上流行的那些細細白白,幾乎分辨不出性別的風格。
手指長,指節分明,手背微浮起筋脈,是很標準的男人的手。
他會扎頭發,陸問君知道。
他有個妹妹,陸問君記得,是比這個女孩還要可愛幾分的小奶包,因為母親過世也早,是沈灃一手帶大的。
他很會照顧人,陸問君也記得。
那時她剛接手路安,做事手法比較激進,開除了一個連續請假三個月的員工。那男人家里母親重病,曠工是去打第二份工賺醫藥費,管理層沒人敢做這個惡人。
當時他聲淚涕下跪在地上懇求,他需要這份工資。陸問君說“公司不是做慈善的。”
結果沒過兩天老人家就病逝,那男人把怨恨扣到她頭上,喝多了酒帶著水果刀來公司找她。陸問君危急時候用手握了刀刃,刀從手心抽走,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沈灃來給她送東西,緊要關頭出現。
陸問君右手負了傷,做什么都不方便,那陣子都是他在照顧,細碎瑣事,無微不至。包括幫她洗頭發。
她坐在浴缸邊沿,垂下頭,溫熱水流裹著綿密泡沫,順長發向下流淌。
他手指穿揉在她發間,動作很輕,也很仔細。
女孩乖乖站在沈灃跟前,等他把頭發扎好,拿著小鏡子照了照,很是滿意。
她瞅瞅陸問君,大概對剛才的事記仇,要報復回來,挑著眉毛俏皮地說“剛剛阿姨說,學不會是智商問題呢。那阿姨也不會,是不是智商不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