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問君因為腳傷未愈沒去工地,下午躺在床上看書,于是頭發沒扎。樹枝太高,她伸手只能夠到一片低矮的枝稍,摘到離得最近的兩顆。
一顆還泛著沒完全成熟的青色,沈棉啃了一口,澀得呲牙咧嘴;一顆紅潤得多,她一咬開發現里面有蟲子,趕緊呸呸呸吐掉,皺巴一張懊惱的臉。
陸問君覺得好笑。
她站在樹下,仰頭看滿樹山楂,尋找哪一條枝杈能夠夠到。樹葉間漏下來的陽光照著她臉,有些刺眼,她微瞇起眼。
沈棉忽然興奮地朝著門口跑去,大聲喊“哥哥”
陸問君循聲轉頭。
斜陽往西落,在山峰后剩半圓橘色。
一道身形高而清雋,手里拿一本書,從光的方向走來。
那是她看到沈灃的第一眼。
沈棉撲過去抱住他大腿,仰著臉說“哥哥,我給你留了好多好吃的”
沈灃沒低頭,那個時候,他在看著她。
沈灃在讀書,只有周末回家。
沈棉是個話癆,沈爸爸雖稱不上健談,但也不悶,雖然年齡有鴻溝,陸問君和他卻能聊上幾句。
唯獨沈灃。
大概沈家父母把說話的基因都留給了沈棉,導致他十七歲時就如此寡言少語。除了沈爸爸介紹他們認識的時候,他禮貌叫了一聲“陸小姐”,偶爾必要的一兩句對話,陸問君和他之間幾乎無交流。
沈棉確實很黏這個哥哥,沈灃一回來,陸問君便從她眼里失寵,每天只跟著沈灃,哥哥長,哥哥短。
等沈灃離開,她就會重新往陸問君面前鉆。周而復始。
第一次勉強算得上交流的時刻,發生在沈灃第三次回家。
彼時陸問君腳傷好了很多,白天去工地視察情況,晚上才回。洗完澡,照舊去沈灃房間拿書,前兩天拿的那本已經看完。
沈灃大多時間都在房間看書,很安靜,陸問君忘了他每逢周五回家,沒敲門,直接擰開門鎖。
沈灃坐在書桌前面,開著一盞臺燈正在書寫什么,側頭向門口看過來。
陸問君頓了一下,舉起手里的書說“借本書。”
沈灃“嗯”了一聲,便將視線重新放回桌面。
他這里書不少,除了一些課本習題冊,還有大量的課外書,類目很雜。包括懸疑推理、文學小說、散文雜文、哲學著作等,甚至還有一些英文書。
陸問君走到他旁邊書架,將舊書放回去,視線跟著手指一本本滑過,尋找感興趣的。
屋子里只有沙沙寫字聲音,襯著夜晚的安靜。
“之前你沒回來,擅自拿了你的書,不介意吧。”
雖是出于禮貌的詢問,但語氣本身已經假定了答案,并未留給對方“介意”的空間。
“沒關系。”沈灃說。
“有哪些書是不可以出借的嗎”陸問君轉過頭問,“之后我應該還會來,你有什么規矩,可以現在說。”
沈灃依然沒看她“沒有。隨意。”
陸問君沒在書架上找到目標,轉身,目光落到他書桌。
他的書太多,書架上豎的橫的塞滿之后,還有一些摞放在桌上,貼墻,在他左面。
陸問君伸手去夠一本英文原版theongodbye,越過沈灃。
手剛拿到書,他忽然抬頭。
陸問君動作隨之停住,垂落的目光與他相撞。
她身體靠在右側桌沿,因為夠書的動作,上半身微傾,伸長的手臂離沈灃幾寸之遠。
李支書送來的吹風機是市面普通款,吹完頭發太干燥,陸問君從來不用。此時她頭發尚未干透,沈灃沒出聲,視線從她水汽未干的發梢掃過。
房間主燈是暖色光,臺燈也是,映著一屋子黃黃橙橙。
那時沈灃身上還有青澀的少年質感,瞳眸漆黑,看著深而靜,卻有未經世俗雕磨的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