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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寧晃不常去陸忱工作的地方。
上一次去,還是陸忱事業受挫,近乎要完蛋的時候。
寧晃原本在附近拍v,拍到一半休息,帶著妝就去了。
那時候陸老板也沒什么身價可言,公司還在一座創業大廈里,左邊是搞培訓,右邊是搞網貸,前臺一個電話,陸老板就屁顛屁顛下來接人。
他那時候倒是這座樓里看起來最矜貴的人,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到處都熨燙得一絲不茍,笑起來仿佛手握乾坤的貴公子,仿佛分分鐘要談下幾千萬的大生意來,誰也看不出來小陸老板馬上要負債累累,連叫個外賣都要心疼,算計著湊單減免。
倒是他家小叔叔是v劇組給配的衣服,襯衫牛仔褲,扎這個小馬尾,穿得像是普通的打工族。
那時寧晃皺著眉,把袖口伸向他,說“我襯衫扣子掉了。”
他一看,襯衫果然掉了一個紐扣。
他也不問去,v劇組怎么就連個縫扣子的人都沒有,就拉著小叔叔去買針線包,在他辦公室給小叔叔縫扣子。
公司也就幾個員工,效益不好、就個個都蔫頭耷腦,陸老板辦公室更是浮皮潦草,不過是隔出來了一個逼仄的小房間,四面墻都是玻璃,像模像樣的弄了個老板桌和廉價皮椅。
他家小叔叔嘲笑他“這是你監督員工,還是員工監督你”
“動物園的猴都沒這么多人參觀。”
他低頭給小叔叔縫紐扣,笑了笑“本來有升降卷簾可以擋擋,前兩天壞了。”
資金緊張,也就沒換。
寧晃的衣服是劇組租來的,褲腿也不那么適合,他就讓小叔叔坐在他辦公桌上。
給他把褲腿折上去,粗粗用線固定了兩針。
心不在焉。
只有臉上還是笑著的,不知是不想讓小叔叔擔心,還是不想讓小叔叔看扁了。
誰知寧晃坐在桌上說“聽說你要破產了啊。”
他說“是啊。”
又覺得丟臉,咳嗽了一聲,撐著面子說,也不一定,勝敗乃兵家常事,沒準兒過陣子又有轉機了呢。
寧晃輕哼一聲,說“不行就回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他就笑,說“好。”
寧晃又說“陸忱,你跟我還裝什么。”
褲腿終于縫好了。
不愧是當年賢名遠播的陸校草,就算心不在焉,一樣縫得整齊漂亮。
他也終于撐不住了,特別沒出息地抱住寧晃的小腿,將臉埋在對方膝間。
寧晃的背影擋住了外邊的視線。
他就難堪又委屈地嘆氣。
“小叔叔,我怎么老是丟人的時候讓你看見。”
“還連裝都裝不好。”
實習的時候,讓家里趕出來的時候,跟他爸打架的時候,還有這種鬼時候。
寧晃壓根就不會說好話,更不會安慰人。沉默了半天,還是沒說話,就是手摸了一把他后腦勺,刺刺的,有點扎手。
好半天說“傻狗,讓你跟家里鬧別扭。”
這笨蛋非要學他孑然一身,鬧崩了有什么好,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
四面透明的辦公室里,他西裝革履、抱著他的膝。
玻璃外傾泄進來隱約日光,落在小叔叔的揉著他頭發的指尖,像是凝結了一點光點,而他注視著小叔叔清瘦的腳踝。
他悶聲說“就算不鬧不吵,也是一樣的。”
“小叔叔,我是不會有家人的。”
大概就是那天之后,小叔叔就成了他的家人。
后來渡過了難關,公司換到了明亮高檔的工作室,又到擁有自己的公司大樓,他的辦公室也越來越大,寬敞又明亮,可以把好多個小叔叔放到桌子上,塞到自己身邊。
寧晃卻莫名其妙縮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