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水汽裹著寒意吹進回廊。
林葉漸黃,天氣已經涼下來了。
“大哥哥”
細雨聲里,一道奶聲奶氣的歡快呼喊透過綿綿無盡的雨絲,飄了過來。
謝嘉瑯撩起眼皮。
籬笆那一頭,灰蒙蒙的雨幕里,熟悉的胖乎乎身影緩緩走來。
下著雨,謝蟬手里撐了把竹骨傘,腳下踩木屐,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地繞過水坑,停在籬笆前,“哥哥”
謝嘉瑯放下書,撐傘走過去。
籬笆上的藤蔓枝條被雨水澆得濕漉漉的,他的手伸出去,冰涼的水珠滑落,淌在他手心。
謝蟬飛快拿出一包點心,塞在謝嘉瑯攤開的掌心里,看他的手打濕了,忙低頭抽出一張帕子,蓋住他的手。
“哥哥,小心涼”
她像模像樣地叮囑,小大人似的。
謝嘉瑯收回手。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酥葉追了過來,拉起謝蟬的手,一臉防備地看著籬笆后的謝嘉瑯。
謝蟬朝謝嘉瑯笑了笑,轉身回去,束發的絲絳穗子輕晃。
她頭發厚密,平時都是絲絳纏頭發,赤白黃綠青藍紫,什么顏色都有,天氣好的時候是赤色,丹紅,天氣晦暗時是淺青,鵝黃。長長的穗子垂下,風吹颯颯,輕盈俏皮。
謝嘉瑯回到廊下,拂去衣袖上的水珠。
九妹妹一次次過來,他應該回送她一些東西。
可是他送出去的東西,都嫌晦氣,誰會收呢
雨一直下著。
夜里,謝嘉瑯坐在燈前喝藥,青陽拆開油紙包的點心,遞一塊麻糖給他。
謝嘉瑯含著麻糖,一股讓人口齒生津的酸甜迅速在舌尖彌散,融進苦澀的藥味里,接著又泛起一絲絲辣。
奇怪的味道,他不討厭。
燈火搖曳,窗前雨聲沙沙。
謝嘉瑯翻出字帖和紙筆。
先生說,他沒有讀書的天分,他不如謝嘉文反應快,寫的字沒有謝嘉文的漂亮。
先生還說,他有病,能認真完成功課就很好了。
長輩們對他沒有任何期望。
謝嘉瑯提筆蘸取墨汁,伏案寫字,一筆一劃,認真端正。
謝大爺進屋,看到兒子端坐的身影,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腦袋,拿起他寫好的字看。
謝嘉瑯停下筆,站起身,仰視父親。
謝大爺笑笑,頷首“不錯,比以前的寫得工整。”
謝嘉瑯薄唇輕輕抿了抿。
謝大爺放下紙張,停頓了一下,笑著道“大郎,這幾天轉涼了,你祖母他們要搬回山下我看山上清凈,景致也好,你的病沒好,多住些時日將養,好不好”
家里其他人都搬回去,他得留在山中別院。
謝嘉瑯垂眸,看著手指頭磨出來的繭子,輕輕地道“好。”
時雨時晴的天氣,謝蟬換上了厚實的襖子。
小娘子學琴的地方從涼爽的水榭挪到老夫人院里暖和的廂房。
謝麗華學會了一整首曲子,謝寶珠勉強可以彈出一段調子,謝蟬手指柔軟,指甲還不夠硬,撥弦力度不夠,但是手指靈活,曲調完整。
老夫人問起幾個孫女,女先生照例先夸謝麗華,順帶著也夸了謝蟬。
以前女先生也夸過謝蟬,不過那時候沒人在意。
現在張夫人三天兩頭接謝蟬出府,老夫人很留心謝蟬,把她叫到跟前,問“九娘想學古琴嗎祖母這里有一張好古琴。”
謝蟬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