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孩子,他生病了,他也想做一個健康的小郎君,他會害怕,會難過,鞭子打在身上,他會疼
鄭氏聽到叫喊,看向謝蟬,眉頭皺起,繼續持香敬拜。
謝蟬被神婆弟子拖到松樹下。
“送小娘子出去”
謝蟬又氣又急又怒又傷心,牙齒都在打顫,猛地推一把神婆弟子,從她手中掙脫,對著呆立不動的進寶喊“快去叫我阿爹”
進寶回過神,轉身跑了。
謝蟬轉頭沖向庭院。
神婆弟子沒想到她一個小孩子竟這么固執,丟了法器,圍過來堵她。
謝蟬從來沒有跑得這么快。
她咬著牙,從燃燒的香和蠟燭中跑過,燭火燒著了她的衣裙和絲絳,她渾然不覺,直沖到法壇上。
一只胳膊伸過來,勾住謝蟬的腰,把她提了起來。
謝蟬瘋狂伸腿踢打,雙手胡亂揮舞,看到什么張嘴就咬,一身蠻力,神婆弟子抱不住她,一個不妨,被她咬了一下,疼得松了手。
落在身上的鞭子突然停了下來。
謝嘉瑯從疼痛中蘇醒,眼睫勉強扯開一條縫。
法壇上人仰馬翻,法器香燭散落一地。
一個胖乎乎的團子,頭發散亂,小臉臟兮兮的,衣衫上直冒火苗和黑煙,平時含笑的杏眼紅通通的,瞪得溜圓,很兇狠的樣子,直沖到木樁前。
九妹妹。
謝嘉瑯青紫的薄唇輕輕動了動。
走開。
他輕輕地道,氣若游絲。
呆子,快走開被鞭子抽到很疼
九妹妹沒有走開。
她哆嗦著,轉身張開胳膊,擋在他面前,稚嫩的脊背挺得筆直,朝威嚴的神婆大喊“不許打我哥哥”
神婆手指謝蟬,大怒“這是誰家孩子”
“我家的”
院門處傳來一聲大喊。
謝六爺帶著仆從急匆匆趕來,沖上法壇,抱開謝蟬,拍滅她身上燃起來的火苗,指揮眾人解開謝嘉瑯身上的繩子。
謝嘉瑯已經暈了過去,人事不省。
謝六爺看謝嘉瑯面無血色,嘴唇發紫,嚇得不輕,掀開他的衣裳一看,孩子身上鞭痕交錯,皮開肉綻,還有燙傷燒傷的痕跡,找不到一塊好肉。
來的路上謝六爺聽神婆的其他弟子說了,一個月前謝嘉瑯被鄭氏送過來,神婆幾乎每天都給他驅邪送祟。
送祟的法子,無非就是捆起來鞭打,針扎,火燒,冷水浸,不讓孩子吃,不許他睡,日夜對著他念經擊鼓
謝六爺聽得后怕不已,要不是今天叫團團撞上了,大郎這孩子得被折磨成什么樣
神婆看謝六爺面色不好,冷哼“我本不愿多管閑事,只是看貴府大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心下不忍,才耗費自己的法力,開壇為公子驅除邪祟。你家小娘子打亂我的做法,惹怒各路神仙,出了什么事,怪不得我”
謝六爺知道神婆這種人常在內宅行走,精明狡詐,慣會蠱惑人心,懶得和神婆廢話,叫人抬謝嘉瑯回府。
路過鄭氏身邊時,謝六爺朝她拱手示意。
“大嫂,你這是胡鬧”
謝六爺拂袖而去。
馬車先直接去附近的醫館,大夫看謝嘉瑯氣息微弱,立刻喂他服用人參丸,為他擦洗傷口,抹上藥膏。
謝嘉瑯醒了一會兒。
謝六爺安慰他“大郎,別怕,六叔帶你回家去。”
謝嘉瑯低低地說了一句什么。
他意識模糊,聲音很輕。
謝蟬趴在床頭,聽見他不停呢喃“阿娘我身上的臟東西弄干凈了嗎”
“弄干凈了就可以回家”
驀地,謝蟬眼眶滾燙。
她低頭,在謝嘉瑯耳邊輕輕地道“大哥哥身上沒有臟東西。”
他只是不幸得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