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沒出聲。
謝蟬坐在床榻邊看書,偶爾抬眼,對上他的視線,呆了一呆,然后驚喜地跳起來,杏眼黑亮,“大哥哥,你醒了”
她滿臉是笑,杏眼彎成月牙兒,歡喜滿得要溢出來。
因為他醒來而歡喜。
謝嘉瑯喉嚨干癢,輕輕咳嗽。
腳步咚咚響,謝蟬跳下地,倒了一盞茶,試了試茶溫,送到謝嘉瑯唇邊,“大哥哥,喝點茶。”
謝嘉瑯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茶,喝起來有很淡的甜味,茶水入喉,渾身熨帖,他又喝了幾口,直到把一盞茶喝光。
謝蟬出去叫人,謝大爺進來看謝嘉瑯,不一會兒大夫也來了,換了副藥方。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謝大爺坐在床頭,看著憔悴的兒子,說不出話。
“阿娘呢”
謝嘉瑯輕聲問,臉色平靜,漆黑的眼睛望著父親,沒有怨恨和委屈。
謝大爺有些不敢面對這個兒子,挪開視線,“我罵了你阿娘,讓她在家歇著。大郎,你母親也是著急”
謝嘉瑯明白。
一開始被捆起來丟在冰涼的井水里時,他很害怕,很冷,后來神婆用針扎他,鞭打他,不給他飯吃,他很渴,很餓,很疼。
鄭氏有時候會過來,驅邪儀式需要血親參加。
謝嘉瑯太疼了,向母親求救。
“阿娘,我疼我疼啊”
鄭氏置若罔聞,手里拿著香,一步一跪,神情嚴肅虔誠,嘴里不停禱告,祈求邪魔煞氣遠離,還她一個活蹦亂跳的健康兒子。
謝嘉瑯不掙扎了,也不哀求母親了。
他咬著牙,強忍痛楚,心想要是驅邪真的有用就好了。
那他可以做一個正常的、討人喜歡的孩子,不會再動不動發作,不會被父母視為不詳和恥辱。
原來驅邪也沒用啊。
阿娘又要失望了。
暑熱已過,一場秋雨一場寒,謝府下人換上了夾衣。
可喜天氣不熱,謝嘉瑯的傷口沒有化膿潰爛,開始結痂。結痂后傷口很癢,大夫叮囑他不要亂抓。
謝嘉瑯渾身發癢,像是有無數只小蟲在啃咬皮膚,他忍著不抓,難受的時候就趴在小幾上看書寫字。
白天他尚可以控制,可是夜里睡下了,他癢得受不了,無意識間抓撓,傷口還是被抓破了,血淋淋的。
青陽幫他抹藥的時候,嘶嘶倒吸冷氣,眼圈通紅。
謝蟬幾乎天天來看謝嘉瑯,看他坐在那里強忍不適、很難受的樣子,想起一事,托人寫了個秘方給大夫,“鄉下阿婆給的,很有用。”
大夫竊笑,沒把一個孩子的話當回事。
謝蟬只好找謝六爺幫忙,謝六爺和大夫說了。大夫再看秘方,覺得藥理平和,可以試試,配齊藥熬成汁,給謝嘉瑯抹了一點。
第二天大夫發現謝嘉瑯昨晚沒有抓破傷口,贊了聲妙,要青陽每天給謝嘉瑯涂上。
藥汁的味道很難聞,但抹上之后,皮膚清涼,奇癢緩解了很多,謝嘉瑯夜里總算能睡安穩了。
大夫把藥方用在其他病人身上,效果極好,有幾個被瘙癢困擾多年的病人用了藥也好了很多。大夫歡喜非常,找謝蟬打聽鄉下阿婆姓誰名誰,想去拜訪。
“這一定是位杏林名醫開的方子”
謝蟬搖頭,說阿婆只是個路過的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