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蟬笑嘻嘻地等他寫好字,雙手捧著,一路捧回房。
謝嘉瑯目送她出去。
她總算不傷心了。
他心道。
鄭家人的來意,其實他早就猜到幾分。不過他以為鄭家人年后才會提和離的事,那樣的話,大家可以過一個好年。
可是鄭氏太急著想擺脫他這個包袱,等不及。
那天,他在門口,聽見她對鄭大舅哭訴“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他的病治不好就因為生了他,我沒法抬頭做人,人人都知道我生了一個怪胎”
他是鄭氏的噩夢和恥辱,拋下他,她才能解脫。
就像謝大爺那樣。
十一娘出生的那天,謝大爺一夜沒睡,如坐針氈,身邊人勸他,他道“我怕啊”
他怕孩子帶病。
十一娘很健康,謝大爺抱著哇哇啼哭的女兒,喜極而泣。
他終于洗刷了名聲,找回自尊,他幾乎天天抱著女兒出門玩,炫耀女兒的活潑壯實,十一娘給了他為人父的快樂和驕傲。
那樣的快樂讓鄭氏更加難堪。
這個家,早就散了。
謝嘉瑯記得,很小的時候,父母是疼愛他的。
后來,隨著他一次次發病,隨著大夫一次次搖頭,那些愧疚、憐愛在日復一日的失望和世人的異樣目光中耗盡,他是一個巨大的累贅,一道陰影。
天色暗下來了。
謝嘉瑯要青陽點起燈燭,翻開一卷書。
他喜歡看書。
書里有很多道理,很多故事。
幼小的時候,父母不是在爭吵,就是在僵持,懵懂的謝嘉瑯從書本中汲取知識和力量,書本不會嫌棄他的病。
房里陣陣幽香。
謝嘉瑯眼皮抬起,看著瓷瓶里橫斜的梅枝。
謝蟬喜歡送他東西,像往洞里儲存食物的松鼠,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帶些吃的玩的給他,看他屋子冷清,幫他裝點。
他不甚在意房中擺設,隨她布置,屋中不知不覺多了許多小玩意。
鄭氏的離開沒有影響到謝家人過年。
老夫人很快就為謝大爺相看好了人家,二夫人有個遠房表妹,人品相貌都好,只是家里窮苦,拖到現在沒成親。老夫人見了小郭氏,很滿意,兩家交換庚帖,定了婚期。
同樣定下婚事的還有呂鵬和謝麗華,呂家派人求親了。
二夫人心想事成,走路都帶風。
二房每天人來人往,吵得謝嘉文沒辦法靜下心讀書,眼看要到去縣學的日子了,他的治水論還沒寫好。
謝嘉文對著空白的紙張苦思許久,找不到思路,嘆口氣,起身去大房找謝嘉瑯借書。
大房張燈結彩,貼了喜字,小郭氏快進門了,仆婦在打掃新房。
謝嘉文找到謝嘉瑯的院子,問青陽“長兄在做什么”
青陽道“在看書。”
謝嘉文探頭往里看一眼。
窗戶半敞著,謝嘉瑯坐在書案前,低頭翻閱一本書卷。
謝嘉文心里暗暗佩服,過年發生了這么多事,眼下大房要娶新婦了,謝嘉瑯居然還能沉下心用功。
他走進去,說要借書。
謝嘉瑯指指書架,“你自己看,拿走什么書,留下書條。”
謝嘉文謝過,選了幾本書,寫好書條放進匣子里。
匣中已經有一摞借書條。
還有誰會向長兄借書
謝嘉文看一眼上面的署名,全都是團團。
最底下是謝嘉瑯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