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蟬醒過來的時候,趴在謝嘉瑯背上。
山路崎嶇,馬背上坐不住人,他背著她在深山密林里穿行,偶爾停下來,用長劍劈砍出道路,樹叢晃動,一蓬冰涼的雪撒下來,落在他頭上。
昨晚下雪了。
謝蟬身上還蓋著他的外袍,渾身像散了架一樣,沒有哪個地方不痛,喉嚨像火燒。
她很渴,很餓,很累,很疼,很冷。
謝嘉瑯呢他累不累疼不疼他身上都是血,除了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們是不是要死在山里了
謝蟬不想死,但是宮中局勢波云詭譎,椒房殿屢屢有宮人暴死,她翻閱那些皇后本紀,滿紙都是旦夕禍福,大晉朝政不穩,從立國以來,死于非命的皇后貴妃并不鮮見。
李恒的母親崔貴妃就是一個例子,自幼嬌寵的世家閨秀,先帝寵愛多年的貴妃,宰相的愛女,沒有一丁點預兆,突然橫死深宮。
多年榮寵,過眼云煙。
有人說崔貴妃是被毒死的,有人說是自刎的,還有人說她傷心欲絕,吊死在先帝為她栽植的梧桐樹下,死狀凄慘恐怖,李恒哭著把她抱下白綾。
自那以后,李恒性情大變。
謝蟬曾想過自己被廢后會是什么下場,姚玉娘不可能放過她。
她覺得自己現在像是要死了。
昨夜,有人高聲喊出李恒不在大帳,禁衛軍、官員全都沖過去保護李恒,那群刺客還像不要命一樣一撥撥前仆后繼地往大帳的方向沖,始終緊追著她不放。
刺客可能是沖著她來的。
“謝大人”謝蟬每說一個字,嗓子就像有把刀在割一樣,“多謝你搭救你找個地方放下我,騎馬去找禁衛軍吧”
謝嘉瑯頓了一下,沒作聲,繼續走。
他個子很高,肩背寬闊堅硬,謝蟬枕著他的背,他身上很涼,沒有一點熱乎氣,時不時有雪花落下來,她蒙在他的外袍下,感覺到積雪從衣袍上滑下去。
走了很久,謝嘉瑯忽然停下來,放下謝蟬,拖動樹枝,在樹叢里找到一個隱蔽干爽的地方,把謝蟬抱進去放下,抖開外袍裹住她。
他從附近找了些樹枝蓋在謝蟬身上,然后轉身走開。
謝蟬一個人躺在茂密的樹叢里,聽見他的腳步聲遠去,牽著馬走了。
山林里萬籟俱寂,飛雪飄落而下。
謝嘉瑯一直沒有回來。
謝蟬蜷縮成一團。
是她要謝嘉瑯走的,他真的走了。
她要一個人孤零零死去,就像她一個人孤零零長大一樣。
謝蟬昏睡過去。
不一會兒,長靴踩踏枯枝的吱嘎聲把她驚醒。
腳步聲朝著謝蟬過來了,男人挪開擋在樹叢前的樹枝,探身進來,扶起謝蟬靠在樹干上,手指捏住她下巴,讓她張開嘴。
冰涼甘甜的泉水滑進干渴冒煙的喉嚨。
謝蟬清醒了點,接過獸皮水袋,抱著暢飲。
原來謝嘉瑯不是扔下她,而是找水去了。
她喝得又快又急,嗆了一口,不停咳嗽,咳一下,全身骨頭筋肉酸疼。
謝嘉瑯沉默著,等謝蟬喝夠了,塞好獸皮水袋的塞子。從衣襟里拿出一把紅艷艷的野果,用一張葉片包著,遞給她。
嚴冬的深山,他居然能找到吃的。
謝蟬接過,抓了一把吃下去,野果酸酸的,還有點澀,甜味很淡,但她饑腸轆轆的,覺得很好吃。
謝嘉瑯站起身往外走。
“謝大人。”謝蟬捧著葉片,“你吃了嗎”
他背對著她點點頭,又出去了。
這一次謝蟬心里很安定,等著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