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一道清亮婉轉的聲音。
廊下腳步聲響,小娘子窈窕的身影在樹蔭間閃過,晃動交錯的光影透過木格花窗,映在窗下書案攤開的書卷上。
端坐案前的謝嘉瑯抬起漆黑雙眸。
走廊里,謝蟬一邊走,一邊小聲和青陽說著什么,發鬢旁簪一朵青紫色重瓣木槿,簪花幽逸清冷,尋常小娘子一般不戴這種顏色,可是戴在她濃密烏黑的發間,無端就多了幾分明艷。
就像眼前的院子,依然冷清幽靜,庭階寂寂,但是穿鵝黃長裙、肩挽披帛的小娘子一走進來,猶如一泓清泉淙淙流動,少女鮮麗裙裾所過之處,霎時都有了勃勃生機。
謝蟬邁進正堂,直接走到長桌前,拿起黑漆匣子,笑著道“我還以為忘在安州了,正準備打發人再買一些,原來在這里。”
書房里,謝嘉瑯聽著她的聲音,沒有動。
腳步聲從正堂出來,說話聲遠去了。
謝嘉瑯還是沒動,眼皮垂下,眸光掩在濃黑眼睫間,繼續看書。
院子里的身影忽然停下,轉過身,朝書房走過來。
“哥哥,你現在不忙吧”
聲音在門口響起,桂花香氣彌散開。
謝嘉瑯手指翻開一頁書,淡淡地嗯一聲,道“不忙。”
謝蟬進屋,脫下絲鞋,走到他身旁,盤腿坐在席子上,拿出一張禮單,“哥哥,我阿爹說要派人去安州給文家哥哥送禮,謝他上次給我們當向導,這是我剛定好的禮單,你看還需要添什么嗎”
她把禮單放在書案上。
謝嘉瑯松開書卷,拿起禮單。
禮單是她親手寫的,他督促她練字,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一回來就親自張羅給文家送禮的事,親筆寫下禮單這不奇怪,回江州的路上,她幾乎天天提起文宇,滿口稱贊之語。
胳膊上一緊,謝蟬挨過來,靠在謝嘉瑯身邊,白皙的手指在禮單上劃動“這幾壇酒是送給文家伯伯的,萱草的錦料給文家伯娘,百蝶的給文家姐姐,筆墨文具是給文家哥哥的,還有咱們江州的土產,八樣禮”
謝嘉瑯聽她說完,問“給六叔看過了嗎”
“阿爹看過了,要我再添一些土產。”謝蟬側頭,“哥哥,你覺得呢”
謝嘉瑯眼眸低垂,臉上和平時一樣沒有任何表情,“聽六叔的,添兩樣土產,其他的不必添了。”
謝蟬點頭記下,起身穿絲鞋。
青陽從門口經過,扒在門上往里看,“郎君,陳家送了些野茭白筍,灶房的婆子問是不是焯水做茭白筍鲊”
聽說謝嘉瑯回來了,江州各府殷勤地打發下人送些吃的喝的過來,各房都有,不過單單給謝嘉瑯的那份一定最好,都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但很難得。
謝蟬聽見,隨口道“不如焯水剁碎了包餃子吃。”
青陽撓撓腦袋,看謝嘉瑯沒有作聲,道“包餃子的話,那一簍子切了可以包很多,九娘要不要留下一起吃點”
謝蟬正好很久沒吃茭白筍餡的餃子了,謝六爺周氏都不愛吃餃子,六房做得少。她回頭看謝嘉瑯,不知道他想吃什么。
謝嘉瑯言簡意賅地道“餃子。”
青陽答應著去了。
謝蟬于是打發仆婦回去說自己留在這里用飯,又坐回去,從書架上挑一本書翻開看,看了幾頁覺得沒興趣,又翻開一本,還是無趣,一本接一本翻,終于找到一本感興趣的,專心看起來。
看了一會兒,謝蟬想起昨天剛到家后從十二郎的書箱里翻出來的幾本書,撩起眼皮,偷偷看一眼謝嘉瑯。
他背對著她端坐,從背影看就很全神貫注的樣子。
謝蟬不禁涌出幾分好奇心,起身走到靠墻的書架前,一層層書卷翻過去,連犄角旮旯的書箱都翻開一本本看了。
不是經史子集,策論,就是當今名儒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