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從立國起就危機四伏,內憂未除,外有隱患,幾代帝王的登基都伴隨著血雨腥風。江山動蕩,權力更迭,榮寵朝夕巨變,你方唱罷我登場,權勢的漩渦中心從來不是波瀾不驚,看似平靜的海面,隨時可能遽然掀起滔天巨浪,鋪天蓋地,將卷入其中的所有勢力撕個粉碎。
這一次,那些事、那些人都離她很遙遠。
她挨著謝嘉瑯,腦袋靠在他胳膊上,小聲問“哥哥,你今天是不是不高興了”
謝嘉瑯低頭吃芋頭,還是青陽買的芋頭,味道卻和守歲那晚的不一樣。
多了些香甜。
微黃的火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孔上,他身上已經暖和起來,心里也是,“團團怎么知道我不高興”
謝蟬一笑,腦袋在他胳膊上蹭幾下,“我就是知道。”
小時候她就發現了,他不高興的時候會一個人悶頭走路。今天下雪了,他在雪地里走那么久,羅巾和外袍都濕了,一定是心里不高興。
青陽說他今天去鄭家拜訪鄭氏。
謝蟬想逗謝嘉瑯笑,湊到他面前,故意和他撒嬌“我離家這么遠來看望哥哥,哥哥的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小娘子的氣息離得非常近,謝嘉瑯黑沉的眸子還是看著炭火,目不斜視,輕輕地嗯一聲。
他不記得在雪地里走了多久,夜色籠下,天地間只剩下簌簌飛揚的雪花和長靴落地的吱咯聲,他一個人走著,以后的漫漫長路也將一個人走下去。
就這么回到冷清的屋中,氤氳的燭光里,謝蟬窩成小小的一團,等他回來。
恍如一場靜謐溫柔的夢境。
一剎那,謝嘉瑯發覺,他很想她。
謝蟬經常在信里說思念他。
他沒有說過想她。
只是,偶得一卷奇聞異事的書時,覺得她肯定喜歡,要買下托人送回去,一個人走在路上時,心里會突然掠過一道念頭團團這會兒在做什么
靜夜深處傳來沉緩悠長的鐘聲。
謝蟬靠著謝嘉瑯,時不時撥弄一下炭火,添兩塊炭,和他說自己北上的見聞。
謝六爺一開始不答應讓她同行,她保證說自己可以天天騎馬,不會叫苦叫累,范德方幫她說好話,謝六爺才應了。后來真的天天騎馬趕路,路上沒有耽擱,到了客棧倒頭就睡,其實沒什么新鮮見聞。不過為了讓謝嘉瑯高興點,謝蟬還是想到一些旅途上的趣事,繪聲繪色說給他聽。
謝嘉瑯靜靜聽著,偶爾回應一兩句,表示自己在認真聽。
炭火聲里,說話聲斷斷續續,越來越低。
肩頭忽然一沉。
火鉗從謝蟬手心滑落,她整個人靠過來,壓在謝嘉瑯身上,腦袋蹭著他的胳膊往下滑,人往火盆的方向栽倒。
謝嘉瑯伸出手臂,謝蟬順勢落進他懷里。他手指僵硬,抱起她,放到榻上,展開被子蓋住她。她咕噥兩聲睡著了。
她連日奔波,一定很累,到京師的第一天等他等到現在,沒有休息,為了哄他,哈欠連天也一直撐著不睡。
謝嘉瑯拉高被子,蓋到謝蟬下巴上,掖好被角,目光落到她臉上。
他看了一會兒,起身,往火盆里添了些炭,放下帳幔,吹滅燭火,抱起自己的被褥出去,在外間地上鋪好被褥,合衣躺下。
翌日謝蟬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什么時辰了,帳幔嚴嚴實實,里間一片昏暗。
她身上酸痛,捶捶肩膀,披衣下榻,剛穿上繡鞋,帳幔外響起謝嘉瑯的聲音“團團,醒了”
“唔。”
謝蟬應一聲,走到帳幔前,掀開一角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