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食姥姥。”梅問情輕聲道,“從京城到申州皆受庇護,神鬼不侵,就如同一個被劃定的安全區域,各地的土地游神、城隍江女,皆受皇帝調派、有龍氣鎮壓,所以此朝一世不滅,安全區域內就永世安寧。但出了劃定區域之外,最常見的就是食姥姥。關于它的怪談也最多。”
“什么怪談”
“食姥姥沒有實體,專吃遠行游客的心臟。它綴在車馬后面,等游人停下休息的時候,就從后面鉆進馬車里,從后抱住人,挖出心臟食用。”她道,“如果味道鮮美,食姥姥就只吃一個,如果味道不合口味,它就會把所有行人的心臟都挖出來搗成爛泥做酒。”
人間什么時候這么可怕了賀離恨心中一悸,對此刻的情景也有些無法摸準,若是在他全盛時期,別說一個食姥姥,就是百鬼夜行,遇到他也需繞道。
“讓馬跑快點,食姥姥既然跟著我們,我們得離駕車人遠點。”
梅問情似乎很輕地笑了一聲,隨后胯下的馬便如賀離恨所言陡然加快,飛速奔馳向前,對駕車娘子的呼喊置若罔聞,很快便跑出去很遠。
賀離恨盯著身后那團臃腫的陰影,見食姥姥的影子追趕過來,頗有幾分著急忙慌、支離破碎的感覺,一會兒丟下了胳膊、一會兒丟下了眼珠,好不容易才身體齊全地跟緊。
就在馬匹暴沖、加速到極限時,那條魔蛇盤臥在賀離恨手中,化為一柄漆黑細刀,刀身上流轉著金色的封印紋路。
“掉頭”
在他話音出口的同時,梅問情馭馬的手狠狠攥緊向回一擰,這匹加速到極限的馬被勒緊韁繩,在空中高高地揚起蹄子,然后極為不可思議地扭曲晃動,偏過身子繞了半周轉到后面。
賀離恨手中的蛇刀揚起,震開的魔氣破開那團無形的陰影,原本空蕩蕩的半空露出一個臃腫龐大、穿著花花綠綠的鬼怪模樣,它臉色慘白,臉頰上點著血紅的圓圓腮紅,張開了血盆大嘴。
蛇刀“刺啦”一聲,穿透了那張嘴,在切開的嘴角裂口里,從幽深的口腔中撲簌簌地往外掉著一顆顆心臟。
等到梅問情稍微松手,放開他的肩膀和腰身時,方才還豪言壯語要保護她的賀郎君差點掉下眼淚一半是因情緒起伏而產生,一半是天生的依賴性被誘發出來。
這是由雙方的情緒和吸引力決定的,一般情況下,男子會對和自己親密的女子越來越依賴、越來越渴望,這都是正常的生理反應,每個郎君遇到有好感的異性和自己親密時都會這樣,并沒什么稀奇。
不,這對他還是很稀奇的。
他活了快一千五百年,無論淪落到哪一種境地,都沒有被這種可以抵御的本性操控過。甚至在賀離恨最為暴躁的階段,他還諷刺痛斥過能被本能控制思想的人,腦子到底是長在脖子上,還是長在了下半身
可如今
賀離恨低頭喘了半天氣,才回過勁兒來。他的耳朵嗡嗡作響,滿腦子都是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言。
太丟人了。
梅問情原是沒想著欺負他,只是興起上頭,沒顧忌太多,可真親到嘴里,又覺得他欺負起來格外可憐可愛,所以順著性子就這么干了。
這一分開,梅問情才發現賀郎呆呆地坐著,神情都恍惚了。她莫名有些心虛,抬手擦了擦對方眼角的淚,捧著他的臉道“你不高興我又操之過急了么”
“我沒有。”
賀離恨的魂都沒了三分,他立刻后退,坐到了梅問情所在的對角線上,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專心致志,面無表情,好像剛才什么也沒發生似的。
他怕自己再待在那兒,就要恬不知恥地讓梅問情再摸摸他了。
若是尋常女子,以賀離恨骨子里叛逆的秉性,就是要以男子之身娶了妻主他也是干得出來的。可這是梅問情,她強勢又多情、又喜歡捉弄別人對她來說,剛剛那個吻可能算不了什么,不過就是女人找樂子的一種方式罷了,當不得真。
千萬、千萬不要陷進她的羅網里。
賀離恨在心中告誡自己再三,深呼吸數次,才慢慢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