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綺眠在想,許月亮會不會認出自己。
脫離了高中時期自己沉迷的那些并不存在的幻想,要真客觀理智地去回憶,她和許月亮真正的交集,不過那一次。
黃昏灑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同學們都去拍畢業照了,許月亮每次都能精準地找到這樣的好時機。
她溜進他們班,溜到林綺眠的桌前,做賊一樣把校服外套里藏著的東西掏出來,塞進了林綺眠的桌兜里。
林綺眠進了教室,攥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去攥住那截細得仿若無骨的手腕,然后盯著那雙鹿一般純真又慌張的眼睛,帶著自以為是的笑容,問她“你在做什么”
“我我我我我是我哥讓我干的的的,他喜歡你不關我的事啊啊啊啊啊”
就像一份等待很久的禮盒,興沖沖地拆開了,發現賀卡上寫的不是你的名字。
愛恨不長久,尷尬永流傳。
林綺眠至今記得那一幕自己心跳的頻率,記得許月亮結結巴巴說的每一個字,記得寒意從頭頂落下來,打得四肢都僵硬的感覺。
她閉了閉眼,把這些從她的腦袋里趕出去,然后大跨步上前,拉上了治療臺的簾子。
藍色的簾子,藍色的治療臺,許月亮躺在她面前,脖子梗得直直的,腳并得緊緊的,像一尊僵直的美麗雕像。
她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呼吸努力在憋了,但仍然很快破防,眼淚從迷蒙的眼睛里不斷往外涌,胸口起伏,帶動得手指都微微發顫。
活色生香。
林綺眠腦袋里不合時宜地蹦出這幾個字,又不合時宜地感受到了一絲莫名的爽感。
就像多年大仇得報,那個當年被人宰殺的自己成為了操刀手。
“你好。”林綺眠道。
許月亮的視線根本沒法對準她,嘴巴一開一合,斷斷續續跟她道“醫生,醫生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哭的,我,我忍不住,我也不想哭啊嗚嗚嗚嗚嗚”
林綺眠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她該慶幸自己這會口罩眼鏡戴得齊,還能偽裝成一個正直無私的醫生。
許月亮響亮地吸了一下鼻子,林綺眠側身,從治療臺上抽了兩張紙巾出來,蓋到了許月亮的臉上。
許月亮呼吸驟停,林綺眠道“擦一下。”
許月亮拿起紙巾,一通亂抹。
臉上到底是干凈了,眼睛也清楚了,林綺眠再轉過來的時候,兩人對上了視線。
在無影手術燈下,林綺眠清晰地看到許月亮的瞳孔,微微放大。
一個顯而易見的驚訝的表情。
有人腳步聲闖進,彭帥掀了簾子“林老師,東西都拿來了”
林綺眠太陽穴微微一跳,接過了他手里的東西,彭帥走到了一旁,一邊洗手一邊道“你不用怕,打了麻藥,什么都感覺不到”
林綺眠突然道“你去忙吧。”
彭帥愣住,林綺眠拿過醫用鋪巾,俯身下去,對許月亮道“脖子抬一點。”
許月亮愣愣看著她,乖乖照做,林綺眠手指穿過她的頭發,幫她系好了鋪巾。
靠近的那一瞬,有清甜的香氣。
直起身的時候,才覺得愈發明顯。
彭帥還愣著,林綺眠面無表情地下達命令“把蓁蓁叫過來。”
說好的事情現場反水,彭帥十分不理解,卻也毫無辦法。
他氣沖沖地出了診療室,小小的一方藍色空間里,又只剩下了林綺眠和許月亮兩人。
這話本來就該她說,林綺眠戴上了醫用手套和面罩,微微彎了彎唇角,語氣像春風一般和煦“不要怕,我不會讓你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