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許月亮很久很久以來,最開心的一件事。
但這也成了許月亮很久很久以后,最后悔的一件事。
許陽對林綺眠的興趣,并沒有堅持很久。高考結束后他的成績很差,爸爸破天荒地打了他一頓,然后用家里的積蓄送他去上昂貴的私人學校。
上了大學,許陽不用做作業,不用被老師家長管,可以玩的東西可太多了,很快就將追林綺眠的事拋到了腦后。
這并沒有影響許月亮,許月亮繼續著她的工作,攢著自己的零花錢,寫著自己無聊的信。
林綺眠比她高一級,很快也將離開這所學校,去到更大更遠的世界。
最后一封信,許月亮寫得非常認真。她趁著林綺眠他們班去拍集體照,溜進了教室里。
林綺眠的座位,文具書本永遠擺得整整齊齊。
許月亮埋頭去塞東西,有人進了教室,握住了她的手。
那是許月亮第一次那么近地看到林綺眠。
就像是太陽的光輝,猛然全照進了她的眼睛里。
她覺得刺痛,覺得難堪。
她突然便意識到了自己有多蠢,她慌張地把這些蠢事全都推出去,企圖逃離這不能讓她直視的光芒。
她說,這都是我哥讓我干的,不關我的事。
她的心臟像出現了一個大洞,深不見底,不斷外擴。
林綺眠沒有為難她,在她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許月亮結束了自己與林綺眠,所有過往的,所有以后的聯系。
她是一只鴕鳥,她很快把這巨大的事件埋了起來,用隨便的什么東西,填住了那個巨大的窟窿。
她繼續著自己的人生,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樣,她不值得獲得一個光明的人生。
她膽怯,她懦弱,她不敢跳出家的圈套,她不愿意承認,自己一直是被舍棄的那一個。
許陽大學畢業,很快談了女朋友。爸爸生病,他要和女朋友結婚。
媽媽無能,賺不到錢,還要照顧生病的爸爸。
只有許月亮,許月亮是可以被犧牲的,是能夠成全別人的幸福的,是需要用承擔起所有家庭的責任,來換那一點所謂的愛,和價值感的。
許月亮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但她又遇到了林綺眠。
她又遇到了林綺眠。
許月亮坐在陽臺上,風把她的外套鼓起,把她的頭發吹得拍打在臉上。
她抱著外套,抱著自己,勒得緊緊的。
她又遇到了林綺眠,她不肯承認自己遇到了林綺眠,她只把她當成是給她拔牙的林醫生。
她享受著她的好,不愿意去深究,不愿意去撕開破爛的過去,她想著,生命中有這么美好的人,她見到過一次,又見到過一次,就夠了。
但林綺眠不肯這樣,她要和她說清楚,她要解開兩人之間的疤,她要和她做朋友,她把許月亮生拉硬扯地拽起來,拽出那個死氣沉沉的仿佛泥潭一般的世界。
她讓許月亮看到了希望,她讓許月亮看到了可能,她一步步成就著許月亮的美夢,她在教許月亮,如何成為自己。
許月亮沒有覺得林綺眠不尊重她,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像林綺眠這樣,將她視為一個獨立的許月亮,一個閃亮的許月亮,一個珍貴的許月亮。
只是,只是許月亮交的答卷實在是太爛了,她的每一步解題都是錯誤的思路,她不肯全部交出去的不堪的自己,最終以更為破爛的方式,攤開到了她的太陽之下。
可怕的并不是,生活的無望的世界里。
可怕的是,當希望交到你手里,你辜負了自己最為在意的人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