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宗洛真的失憶了,這些就是極為寶貴的信息。
但問題是宗洛沒失憶,所以說這些的時候,就顯得十分尷尬了。
不過在裴謙雪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倒也有點意思。
宗洛有心試探裴謙雪,便拐彎抹角地問了幾句老父親。
裴謙雪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令尊是一位很嚴厲的父親。”
淵帝的確是一位很嚴厲的父親。
那會兒宗洛端坐在裴謙雪對面,思緒游走。
他幾乎從未見淵帝笑過。
不管宗洛打了多少次勝仗,贏得有多么漂亮,為大淵開拓多少版圖,都從未換得父皇展露笑顏,或者是夸獎他一句干得漂亮。
宗洛永遠記得,他第一次領兵作戰時,敵方將領陰險狡詐,損招頻出。他經驗不足,又難免保留著現代人的思維,手下留了情,沒想到到頭來卻被對方反咬一口。
雖然最后硬生生用武藝莽了過去,但不免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
當時淵帝站在高臺之上,負手而立,看到他后什么也沒說,直接拿起擺在蘭錡之上的湛盧,森冷的劍氣剎那間外放,頃刻就將宗洛裹得嚴嚴實實的上衣絞碎。
看著他上半身纏滿繃帶,上面還隱隱約約透著滲出的血,淵帝拿著劍的手都在抖,面容染上怒意,語氣譏諷。
“領兵作戰,靠的是腦子,而非蠻力。若今日同你對戰的是朕,你根本不可能有獲勝的機會。”
宗洛垂首,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面容羞愧。
“在你這個年紀,朕可以毫發無損地帶兵殺到匈奴營地往北數百里。”
淵帝當年領兵作戰的天賦不亞于虞北洲這位天命之子,同時也有著大淵戰神的稱號。不然他也不可能以毫無根基的出身,在前代皇子里殺出一條血路。
“心慈手軟者不為將,朕對你很失望。”
淵帝放下劍,背過身去,不愿看他“下次若你還帶著一身傷回來,直接滾去太醫院,朕不想看到你。”
再之后,宗洛吸取教訓。領兵作戰時,幾乎沒有再受過重傷。
除了其中一次,那次受傷太重,重到危及性命的地步。他一路都是昏著被抬進太醫院的,昏睡了好幾天,也的確沒能再去面見淵帝。
然而,裴謙雪的下一句話,卻讓宗洛攥緊手心。
“但是令尊很愛你。很愛很愛,比全天下的父親還要愛你。或許只是礙于種種原因,又或是身份,無法清晰明了地表達。”
宗洛花了好大力氣克制,才沒有當場笑出聲。
大淵丞相在他這位皇子面前,自然不可能說什么不好聽的話。
若是前世,他或許真的會因為裴謙雪的話而觸動。
但這一世的他,絕對不會。
宗洛穿書前父母早亡,小時候像踢皮球一樣被寄養在各個親戚家,后來大了就勤工儉學,自己養活自己,跌跌撞撞地長大。
他的確從未品嘗過父愛,所以他幾乎偏執地渴求著親情,任何一種。
可即使宗洛再渴求,也不可能不知道。
父愛或許有很多種表現途經。但絕對不可能是沉默不言,閉門不見,放逐邊疆;更不可能是傳下圣旨,硬生生逼自家兒子在城門下自刎,叫天下人恥笑。
絕對,絕對不可能。
回過神,裴謙雪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雖然昨日未能見著,不過倒也無礙。”
“兩日后待臘日清祀,我再帶瑾瑜去相認,可好”
宗洛停頓片刻,毫無陰霾地笑著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