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偷咬緊牙關,瞥過臉去,就是不說話。
大淵律法嚴苛,即使是行竊這樣的小事,不論數額,被當場抓到最輕都是砍斷一根手指。所以久而久之,在這樣的壓力下,膽敢在皇城犯事的人便再也沒有了。一部分是被嚇走,另一部分是被物理超度。
現在這個關頭出現,還挑的年節時分,除了其他列國流竄的流民,幾乎不作他想。再看他這一臉忍辱負重,面帶屈辱,一句話不肯開口的模樣,定然同大淵有舊怨。
再往深了想最有可能是其他列國的游民。宗洛就知道有這樣的組織,收容各個國家遺民,打著光復故國的口號。
宗洛嘆了口氣:“把他放了吧。”
他摸了摸袖子,從里面摸出一個鼓囊囊的福袋,準確無誤地扔到小偷手里“袖子里的袖劍不要掏了,你打不過我的。”
“這個你拿著,既然來了大淵,就好好在這里生活,以后莫要再做這類事了。”
面對他的命令,衛戍兵沒有半點猶豫,直截了當地放人。
獨留小偷一個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攥緊了手里的福袋。
虞北洲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師兄還是這般充滿善心。”
他的語氣感慨,充滿真誠,沒有一點陰陽怪氣,讓人很不習慣。
就在此時,不遠處忽然傳來聲音。
“洛兄,洛兄”
手里捧著東西的顧子元一路小跑著過來,疏于運動的身體有些疲累,站在原地止不住喘氣,面龐泛紅“我找你好久了。”
“方才放花燈的時候人太多,我一下子沒有看見你。但是我給你留了最好看的那一盞”
顧子元連忙小心翼翼地從懷里將花燈掏出來,獻寶似地奉到宗洛面前,繪聲繪色地跟他用言語描述這盞每位魁首都只有一盞的花燈做得有多么漂亮。
一旁盤著手的虞北洲斜斜地睨了那盞花燈一眼,嗤笑一聲。
不知道為什么,他看這沒事找事,沒話找話往宗洛身邊湊,整天穿著一件文縐縐月白色長袍的書呆子極其不爽。
“啊,北、北寧王。”
由于顧子元太過高興,所以他剛剛直接把站在一旁,渾身穿著顯眼顏色服飾的虞北洲給忽略了過去,現在回頭看到,差點沒嚇一大跳。
在他這種一門心思偏文的學子來說,大淵北寧王絕對是一個青面獠牙,兇神惡煞,一只手能夠捏死五個他的形象。
虞北洲看都沒看顧子元一眼,反倒上前一步。
他唇邊噙著若有若無的笑容,銜起一縷后者垂在身側的碎發,狎昵曖昧地摩挲。
“下月十五,師兄可一定要來找我。”
從側面看,兩人靠得極近,一黑一紅,自成一道親密又繃緊的氛圍。劍拔弩張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來,又像再靠近點就能擁對方入懷,根本不容其他人涉足。
虞北洲的話低得仿佛耳鬢廝磨貼切愛語“我會從現在就開始期待,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等北寧王離開后,大氣都不敢出的顧子元才吶吶道“洛兄”
剛剛那副場面,仿佛一塊冰從喉嚨滑到胃囊,叫他整個人被固定在原地,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事實上不僅僅是他,所有旁觀這幕的人都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宗洛朝他安撫地笑笑“沒事,一些私怨罷了。”
顧子元想起宗洛如今看不見,猶豫許久,還是沒有說。
他旁觀了方才那位北寧王凝視洛兄的全過程,眼神纏綿深不見底,仿佛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若真是私怨的話,會有那樣復雜又晦澀的眼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