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寂寞的小孩奮力避開人群;害怕污濁的小孩卻泡進惡意里。
這場噩夢,是洛森布朗寧要折磨仇敵的手段,他不肯做任何美化,任何修飾,欣然讓污濁包裹自己。
更甚至,因為夢境主人的狠辣,夢境里的安娜貝爾所看見的遠遠不是全部。
為加大難度,洛森特地刪去了伊娃那些物理的折磨手法,抹去燒燙、藥劑、刑罰,只留下了曾浸泡的污濁,甚至主動用之后的經驗將那些污濁放大、增厚,把它完完全全當成一場恐怖游戲制造。
他留下了自己最厭惡的,刪去那些無關緊要的。
所以,女仆安妮夜復一夜守在門外,只看著他完好無損地走進臥室,再完好無損地走出來。
她永遠不會發現青紫的勒痕、拔光的指甲、浸滿血的注射針頭。
那些是會在一小時之內全部復原如初的疼痛,成熟的奸商一點都不在乎,夢境只需要塞滿濃稠、濃稠、濃稠的惡意,多到讓每個闖入者喘不過氣。
但偏偏是安娜貝爾。
她無視指針上爬動的眼球、不理睬逐漸逼近的濃霧,只看到小精靈發白的唇色而這就足夠她心疼了。
“布朗寧,布朗寧,清醒一下,你清醒一下,哪里疼”
洛森張張口。
安妮的臉很陌生,她是個勤快體貼的好女孩,稍微照顧幾次的陌生人類罷了,他一點都不在乎她。
安妮把手搭在他的臉頰上。
洛森應該拍開的,但他沒力氣抬胳膊。
她之前果然是說謊騙我。
她說“喜歡我”,一點不像是開玩笑,藏都藏不住。
但不行,不行,我不喜歡人類,我不喜歡她,我才不要
他在滅頂的疼痛里掙扎起來,想甩開她的雙手。
偉大的布朗寧才不屑于騙取女孩子真心實意的喜歡。
他要的喜歡,他要的喜歡,在森林里
“洛森。”
安妮顏色渾濁的頭發滑落在他的鼻尖。
安妮頭發和眼睛的顏色都是臟臟的褐色,雙頰布滿一大堆密密麻麻的雀斑,額頭與下巴還有許多的贅肉,是名副其實的丑姑娘,丑到沒人能看清她五官的程度。
可她的手從他的臉頰輕輕滑下,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反感。
他一直覺得她的手好奇怪,太嬌嫩太柔軟,不像貧民窟的女孩,安妮的手似乎天生就該觸碰寶石或絲綢。
安妮她
喂喂泥巴腦袋你清醒一下,清醒一下,我帶了藥,你靠過來
安妮低下了頭。
丑陋而陌生的臉,但醋栗的甜味卻竄進鼻尖。
頭也痛起來,記憶被這股甜味攪拌成漿糊。
“洛森,哪里疼,你告訴我。”
你是不是傻呀,泥巴腦袋。
洛森布朗寧再次張張嘴,這次他沒有選擇失聲。
“耳朵疼。”
小精靈癱在她的懷里,輕輕顫抖“耳朵疼耳朵疼右邊的耳朵好疼”
“安娜貝爾,我好疼。”
抓緊她的手,好像在黑暗的樹洞里抓住唯一發光的東西。
人類真討厭,精靈的一見鐘情原來真的不等于見色起意。
陌生的臉,陌生的發色,陌生的長大的身體,可只要被稍稍觸碰,可只要看清她的眼神,就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