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達曉得陸景堂想讀書,當年那么小一個小人兒,才六七歲吧,比他大郎還小一歲,竟然嚷嚷著要去學堂要讀書。
大兄大嫂都是老實人,沒這個心眼,也就是二郎這個小崽子,自己起了心思。
最讓陸文達驚訝的是,他大兄那么個榆木疙瘩的腦袋,竟生出一個絕頂聰明的讀書種子。
便是他日日給大郎補習,都差點兒沒考過小他一歲的二郎。
后來要不是
算了,往事休提。
這事也不能怪他,誰讓家里這般窮困,哪還供得起三個讀書人。
二郎若是進學,他大郎豈不是得去種地,不可,不可。
橫豎二郎已經絕了念書的路,往后便如他阿父一般,做個田舍郎,不也挺好。
待日后他高中,做了官,自然會提拔二郎這個侄兒,給他幾畝田地,讓他做個不愁吃穿的富家翁。
不過陸景堂的聰慧和讀書天賦,始終是插在陸文達心頭的一根刺,他無數次想過,若是他大郎有二郎這般天賦,定然已成了童生,說不定已經過了童生試,成了少年秀才
這事不能深想,想多了陸文達便郁悶。
他少年時考過縣試、府試,偏偏在院試上數次折戟,若是他兒子能為他圓夢,倒也算他教子有方。
偏偏他同大郎的蒙師打聽過,先生說,大郎心不定,火候也不到,現在下場,縣試或許能過,府試卻必然沒有希望。
屆時對大郎的心性是一個打擊,倒不如讓他在磨練幾年,待到下場,一擊必中。
陸文達覺得先生說的有理,況且待他考中秀才,也可給大郎做個榜樣。
理是這么個理兒,不妨礙陸文達看見陸景堂心煩,想挑他的刺。
他問了一句,自己臉上是否有字,臉上帶笑,似乎只是跟侄兒開了個玩笑。
陸景堂抱著幼弟,曬得發黑的臉上有汗水不停淌下。
景年抬起手,小手抹著阿兄臉上的汗水,專心致志地給他擦汗。
他直直看著陸文達,眼神不閃不避“侄兒不識字,不如三叔有學問,三叔臉上便是寫了字,侄兒也不認識。”
確實寫了字,左臉寫著“寡廉鮮恥”,右臉寫著“道貌岸然”,額頭還有個橫批,“命不久矣”
可惜,三叔他自己看不見。
陸文達被陸景堂直挺挺懟了一句,頓時面露不悅。
不等他出言訓斥,陸景堂緊接著說“侄兒沒讀過幾天書,粗鄙之人,不會講話,若有冒犯,請三叔見諒。”
陸文達將將要脫口的話被憋了回去,上不去下不來,一口氣梗在了胸口。
陸劉氏看出叔侄倆氣氛不對,忙打圓場,教訓了陸景堂幾句,攆他走“快去洗洗,看你臟的,別杵在這礙眼。”
她倒不是偏向陸景堂,其實只是不愿意幺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鬧得不開心。
陸景堂懟陸文達的那些話,她聽得半懂不懂,只曉得孫兒是頂了兩句嘴,其中的嘲諷,其實并沒有聽明白。
否則絕不會這么輕飄飄的放過陸景堂。
陸景堂見好就收,抱著幼弟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