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魚有點不甘心,但這個道士的棋藝確實精湛無比,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三兄能與他一戰。她輸了便是輸了,便行禮道“多謝先生賜教。”
沒想到那老道竟然起身,還以對手之禮,“大梁的都城果然臥虎藏龍,女子也不遑多讓。謝娘子小小年歲便能擁有如此棋藝,某萬分佩服不愧是文獻公之女,不辱乃父之名某服了。”
一場對弈,雙方能膠著如此長的時間,敗方還能得到贏方的肯定,那便是雖敗猶榮。
洛陽館上下一片歡呼聲。
“先生過獎了。”謝魚說完,就轉身回雅座了。
那老道一邊驚嘆一邊想,大梁的士族果然厲害,連一個小娘子都幾乎與自己下成平手,若引得那些士族的貴公子出手,恐怕就該輸了。他可不想如方繼堯一般,輸得灰頭土臉,倒不如趁現在見好就收。
于是他下令隨從,一行離開了洛陽館。
熱鬧散去,謝羨和謝魚也離開了雅座,隨著人流往樓下走。蕭宏匆匆對蕭衍和王樂瑤拜道“阿兄,嫂嫂,我有事,先行告退。”
蕭衍點了下頭,他便開門追出去了。
“小叔這是怎么了”王樂瑤奇怪地問,看他一副著急的樣子。
蕭衍一邊喝水一邊心知肚明地說“他去追謝家娘子了。阿奴自小就仰慕文獻公,視文獻公如高山。剛才謝家娘子那盤棋,想必驚艷了他。”
他這個弟弟素來喜歡有才華的女子。上回他們在洛陽館觀棋的時候,他故意把蕭宏支開,就是怕蕭宏看見了王樂瑤,覬覦她。蕭宏一直不肯娶妻,他本就覺得奇怪。眼下見蕭宏把注意力放在別的女子身上,他的戒心才少了幾分。
他有時甚至冒出很多荒唐的想法,比如將她囚在世人都見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一人獨享,那樣才能徹底放心。
“我原以為你的棋藝已經算都城女子里的翹楚,沒想到人外有人。”
王樂瑤道“陛”
她剛開了口,接觸到蕭衍質疑的目光,硬生生地換了稱呼,“您太高看我了。我只是討巧,為了贏而使的雕蟲小技,阿魚這才是真本事。”
阿魚剛才的對局確實精彩,連她都不知道這個一直安靜乖巧的謝家小妹,竟有如此本事。雖然阿魚喜歡的是大兄,不過王謝兩家退婚之后,應該不會再續兒女姻緣,所以她能另覓段良緣也好。
“我們也走吧。”蕭衍說。
王樂瑤凝神看著他,“您今日帶我去大市,又看了六疾館,就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蕭衍沒有回答,而是起身站在臨街的窗前,看著近旁的秦淮河。河上似飄過幾艘畫舫,有隱約的琴聲傳來,纏綿悱惻。此刻,他是蕭衍,而不是皇帝,也有些普通人的情緒。
“當初在荊州起兵時,我只想推翻前齊的,并不想做皇帝。我自認沒有帝王之材,可后來時勢造就,還是做了這個皇帝。如你所見,我不喜士族,做事一意孤行,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著。”
王樂瑤也想如此。沒有人喜歡被身份和規矩束縛著。只不過她出身于高門,并不是想如何就可以如何,皇后之位亦不是她想要的。
“可漸漸的我發現,坐在這個位置上,我不僅僅是我。若連天下太平都無法保證,那跟廢帝有何區別今日帶你出來,只想讓你看看,真實的都城和百姓的生活。既然做了大梁之主,便要承擔責任,安撫民心,平定戰亂,貧者可以飽腹,病者可以得治。以后就算我不在了,至少后世子孫,可以守著。”
王樂瑤看著他高大的側影,不知為何,好像竟看出一種淡淡的憂傷。
他或許不通經義,但他很懂得民心,荊州在他治下,便是一番盛世的景象。王樂瑤不懷疑,給他時日,他一定會做個好皇帝。
至少是百姓稱頌的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