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拉回自己跑遠的思緒,在換完今天的花后從懷里掏出一封雪白的信,端端正正地放在花瓶邊上。
那是松本清長給他的,未送出的一封推薦信。
「以為我看不出來嗎那個臭小子分明是對公安警察更感興趣算了,左右也變成了廢品。」花了一個多月準備這份禮物的松本清長看上去老了好幾歲,他看著窗外,聲音淡淡,「還是幫我丟了吧。」
他們都是被這份死亡打得措手不及的人。
副官走出辦公室時無意間抬頭望了一眼,仿佛又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坐在辦公桌前皺著眉頭處理文件,但再一眨眼人影便消失殆盡,只留下空蕩蕩的座椅與潑灑了一室的陽光。
門扉合上時只有輕輕一聲悶響,像是在他與警官之間徹底劃開一條天塹,從此不再有藤原副官,只有背負著那個人的愿望走下去的藤原警官。
塵埃落定,他們的故事也到此為止。
伊達航透過窗口望出去,凌晨兩點的城市中心卻仍是一片光輝璀璨,大大小小的霓虹燈照亮著東京的夜空,從他還算高處的公寓視角看,正好能將街景一覽無遺,那些星點燈光慢慢地就在城市里匯聚成河,從更高的地方大概就能把它們的形狀拼湊起來這是一盞不會熄滅的明燈,也是一條寬闊亮堂的大路。
一條回家的路。
他的好友死在三天前,在警視廳發出警官的訃告后的當晚,無論官方或民間,無論商場樂園或民居,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亮起燈,讓東京都變成了真正的不夜城整整三天。
只因他們知道,有一個人再也不能親眼看見萬家燈火亮起,再也不會為他們守夜,那個明如日月的人死在晦暗的黑夜中,這回該輪到他們為他哀悼,輪到他們為他照亮回家的路了。
伊達航對赤江那月的死亡毫無準備,區別于任務并沒有那么繁重的其他好友,處在搜查一課的他在那天一連跑了四個案發現場,知道赤江那月從醫院逃走都已經是17號早上的事。
他錯過了太多太多,甚至因為留在警視廳搜尋那個青年的足跡,他最后還錯過了太陽的墜落,錯過了一顆恒星的消亡,錯過了與七年好友最后一次對話的機會。
對于赤江那月的死亡,伊達航并沒有多少真實感,哪怕這幾天已經為了案件將那段最后的影像反復看了無數次,但隔開了好友與他之間那層纖薄的屏幕卻令他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
警官的死是熱烈的嗎是心甘情愿的嗎他幾乎沒有一點感觸,只知道這起碼只對他來說,是冰冷又痛苦的一紙訃告,白紙黑字給一個鮮活的人一生劃上句號。
和其他直面了赤江那月死亡的人不同,伊達航沒有不肯接受現實,他只是苦笑著接過上級善意批下的假條,獨自回了一趟警察學校那座承載了一群人六個月青春的烏托邦。
櫻花早就凋謝了。他看著樹干出神,腦海里閃過的是六個人畢業時在這棵樹下拍攝的合照,櫻花明年還會再開,可照片上的那個人卻永遠回不來了。
伊達航這時才發現他們最后的合影還停留在警校時期,那年陽光正好,一群朝著未來大步流星的青年站在櫻花樹下開懷大笑,那個時候的他們還有著少年人的不少輕狂,就算在自己選的路上撞得頭破血流都覺得沒什么大不了,哪有少年意氣跨不過的坎
他接受赤江那月死亡的速度是最快的一個,高木那小子反而比他還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發來慰問短信。
可是伊達航在想,他有什么好被慰問的呢,既沒有看見好友試圖自殺的場景,又錯過好友生命的最后十一秒,姍姍來遲的哀慟難道能讓那個大偵探活過來嗎
要問痛苦的程度,伊達航與其他人不遑多讓,他們身上有著彼此七年的時光,2556個日夜,赤江那月的死何嘗不是讓他也會在夜晚靠在窗口看著光流發呆的一道傷疤,只不過除了悲傷,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看好那幾個笨蛋的任務就交給你啦,航哥,預祝你新婚快樂」
偵探小子發到他手機里的音頻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