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近日不太平。
禁宮中的臥龍雄獅沉睡了太久,一朝蘇醒,方叫世人知道何為“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玉京百姓已經習慣了夜里聽到兵荒馬亂的動靜,第二天又能傳出誰家被查封的消息。
東廠素有監察大臣之職能,本就積攢了諸多把柄。往日謝重錦不能自控,難以發落,而今這些陳年舊事全被一樁樁翻出來徹查。錦衣衛辦案從不拖泥帶水,才確定嫌疑,當夜就能舉火把包圍府邸,將人下獄。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云珞那張火光下瑰艷綺麗的臉成了京中無數人的夢魘,生怕他跟鬼魅似的深夜出現在自家門口,說聲“帶走”。
有心虛者想連夜卷走財帛逃出玉京,就被守在各個城門的秦家軍當場逮住。秦小將軍嚴防死守,保證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還有仍心存僥幸的,被抓時一臉“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正直無畏,進大牢也進得雄赳赳氣昂昂,仿佛真被冤枉了,實則心里打著算盤錦衣衛只負責抓人,不能斷案。自己在刑部有些人脈,只要打點一番,無罪釋放不成問題,再不濟也能大事化小,把自己摘出去清清白白。這事他們熟練得很,刑部早就被蛀空了,只要交上金銀賄賂,殺人放火的事也能擺平,根本不會好好查案。
但真一進去就傻眼了。刑部上下大換血,負責查案審案斷案的全是陌生面孔。為首的竟是今年新晉探花傅惜年,辦案鐵面無私,想通融一句都是癡人說夢。至于結交的人脈呵,就住在隔壁牢房,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陛下是來真的。
傅惜年能謀善斷,明察秋毫,大公無私。案子堆積如山,他也斷得又快又準,不僅將真正有罪之人盡數繩之以法,還將牢里舊日被冤枉迫害之人沉冤昭雪,無罪釋放。
這般雷厲風行的行事下,玉京近日的菜市口就沒消停過,日日都滾落無數人頭,充斥著散不去的血腥味。
長黎并不興誅九族這種連坐,禍不及無辜,誰犯罪誰伏誅,家產沒收充公,家眷落入奴籍。這種不趕盡殺絕的做法會留下許多隱患,謝重錦知道,但也終究是沒選擇斬草除根。
這樣盡量不殃及無辜的情況下,菜市口每日仍要死那么多人,足見朝廷的酒囊飯袋何其之多。百姓每日起早趕去菜市口看人頭落地,不僅不覺得今上暴戾,反而拍手稱快,大贊陛下圣明。
“今日斬的又是哪個貪官”
“管他是哪個,反正都不是好人,我臭雞蛋爛菜葉都備好了,就等著砸那些狗官狗頭”
百姓無不眉開眼笑。
這近日的不太平,預示著長久的太平。
抄家抄出的雪花銀,數目積累到一個驚人的天文數字。謝重錦看到那數字時氣得冷笑一聲,沒多猶豫,第一時間撥款下去賑災,這回命心腹親自護送,杜絕層層克扣的可能性。另一面撥款給工部,加緊城墻、水利與良田方面的修建。同時減免賦稅,讓水深火熱中的百姓得以緩一口氣。戶部有一毛不拔的柳雁聲監督,想再從中撈油水,得先問過他的意見。
這幾件事一做,剛充盈起來的國庫瞬間又空了大半,想再撥軍費給軍隊加強武裝力量便有些捉襟見肘。
果然還是得盡快發展商業。
下馬的官員太多,朝中不少崗位都虛位以待。擔任吏部侍郎的沈鶴洲忙得焦頭爛額,挑選人才為朝廷補上空缺。朝中不是沒有人才,只是沒后臺沒背景的人才往日都被打壓了,舉世皆濁,那不愿同流合污的清明之人自然就會被排擠迫害。這類人不在少數,如今都可以用起來。
數管齊下,前朝一點點變了樣。
花顏、王以明和林蟬枝也沒閑著。前兩位忙著花滿樓的開張準備計劃,光樓里的裝潢就推翻了好幾種方案。花顏還在為樓里的男子們設計工作用的新衣裳。
花顏回花滿樓見了鴇爹。鴇爹眼角已有細紋,含著笑與他告別。
花顏才意識到爹爹是真的累了。
玉京繁華,青樓無數,花滿樓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家。樓妓論才藝,姿色,都比不過別家青樓。
鴇爹年輕時也是妓,因長得最好,被前樓主當做搖錢樹,要不是他這臉撐著,花滿樓早就倒閉了。前樓主死前,把花滿樓交給鴇爹。鴇爹不想再與風塵為伍,準備賣了花滿樓,將銀子平分給樓里的人,讓他們各自另謀出路,別再干這行。
樓里的人面面相覷。
“可是不干這行,我們還能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