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絳年揪著他的袖角,抬起蒙著白紗的眼睛“陛下,您想讓我的眼睛快些好么”
“不然”晏畫闌面無表情。
霜絳年蹙眉“可我聽人說,亂造殺孽會影響氣運,說不定我原本有機緣醫治好雙眼,卻因為沾了太多血腥戾氣,反而”
他自然是不信這些的,只是不想這幾十條性命白白消失,才如此相勸。
“那不殺就是。”晏畫闌意外地好說話,“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杖責五十后,日日為他焚香祈禱。記住,是誰救了你們的命。”
御膳房的小妖們大松一口氣,紛紛跪倒,磕頭謝恩。
“國師到了。”漁回通報。
潘留是國師的弟子之一,潘留犯法,國師難逃其咎。
“很抱歉,陛下。”國師緩慢道,“臣將在國師塔焚膏繼晷,為云雀祈福。”
國師是能通曉天機的命修,聲音上達天道,他的祈福自然不一般。
晏畫闌沉默,權且當做應允。
霜絳年知道國師對晏畫闌有殺心,不輕易饒他“國師的職責便是為陛下趨利避害,卜算吉兇。糕餅有毒,威脅的是陛下的安全,國師理當補償陛下才是。”
漁回納罕地看向他。
平時這只小東西低調得很,字也不多說一個,沒想到關鍵時刻這么伶牙俐齒。
國師睜開血色雙眸,透過雪白的睫毛,看向霜絳年。
霜絳年漠然以對。
他雙目失明,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國師投來的視線就好像能把他看穿一般。
最后國師緩緩道“是臣失職。那么臣會輔佐陛下全力獲得軒轅真火,穩住王位。臣白翼,以天道起誓。”
一語落下,殿中所有人都齊齊一驚。
國師向來對晏畫闌不冷不熱,與辛夷叛黨一直有所聯系。沒想到,今日他竟突然扭轉態度,要幫助晏畫闌
國師老神在在“事關軒轅真火,閑雜人等不宜多聽。陛下”
晏畫闌揮袖“都退下吧。”
霜絳年剛要起身,晏畫闌和國師便同時道“你留下。”
晏畫闌瞥了國師一眼,把霜絳年按下去,又加了一句“躺下。”
兩名族中身份最高的妖站著談正事,霜絳年一只末等小妖躺著休息,簡直聞所未聞。
他初時還覺有些不妥,后來國師語速太慢實在像催眠,他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迷糊間,他聽到國師說“征服軒轅真火需要戰勝心魔,在心魔幻境中,陛下會遇到您心中最恐懼的事物。”
晏畫闌桀驁道“本王怎會有恐懼之物”
“任何人都會有恐懼之物。”國師淡淡道,“不論陛下是否發現它、是否承認它,它都將出入于每一個噩夢中,最后出現在心魔幻境中,麻痹您、擊潰您。”
晏畫闌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了那些令人心悸的噩夢。
清醒的他永遠積極樂觀,永遠無懈可擊,然而一旦昏睡,所有恐懼之物都會一一出現。
比如海,比如鈴聲;比如永生不死,比如哥哥的離開還有,“晏辰”。
國師緩慢空靈的嗓音傳來“若是逃避它、忘記它,陛下就會永遠迷失在幻境中;只有面對它、戰勝它,陛下才能突破自我,浴火重生。”
這一次,晏畫闌記在了心里。
國師走了。
晏畫闌沉默地坐在榻邊。
霜絳年醒了過來,對兩人獨處有一點緊張。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掉馬。
對視的那一瞬間時間太短,晏畫闌反應不過來的吧
晏畫闌發覺他醒了,嗓音低啞“你怎知道糕餅有毒”
霜絳年忐忑地回答“化形的時候餓了,我一時沒控制住,便撲上去吃。沒想到它有毒。”
對方緘默。
霜絳年不知道,晏畫闌一直在注視著他,面上閃過失而復得的喜悅、無力感、難過還有害哥哥中毒的自責。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但光憑直覺證明不了任何事。他已經不再像從前那么天真,認為一味傾訴自己的感情就能解決問題。
他在想,哥哥為什么非要離開,想哥哥為什么不肯表明身份。
也想,哥哥究竟為什么要吞食那帶毒的糕餅。
最后晏畫闌將相認的沖動壓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