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絳年回眸看向晏畫闌。
晏畫闌正怔怔抱著鳳凰羽衣,瞳孔沒有焦點,不知在想些什么。
鳳凰羽衣并不是一件精心炮制的法衣,它其實是一張皮只不過年長日久,皮內血跡已然干涸,唯有鳳凰的羽毛熠熠生輝。
它是直接從鳳凰身上剝下來的皮。
小楓打斷了霜絳年的思索“不如就把他們安置在楓城吧。我剛剛誕生的那會兒,總能感覺到鳳凰姐姐對楓城很歉疚。如果楓城重新繁榮起來,她在天之靈也會很開心吧”
霜絳年有些心不在焉“嗯,這是個好辦法。”
小楓頭頂長出幾根枝葉,感受了一下紅楓嶺的情況“迷霧還要再過三天才能散盡,這些凡人亟需干凈的水源和食物。我會在這里保護好他們,物資就拜托你了,年哥。”
霜絳年點頭,主動牽起了晏畫闌的手“那我們先下山給妖族傳信罷。”
晏畫闌抬頭向他一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蒼白無力。
迷霧中幻象猶在,他們攜手向山下走去。
手,總能暴露出最微小的情緒變化。
霜絳年能感覺到,從某一瞬開始,晏畫闌的手指微微一緊,手心里沁涼的汗冒了出來,手背上的青筋無法控制地凸起。
他抬起眼,看到晏畫闌臉色微白,后背略有佝僂,就像是在背著什么無形的東西。
“怎么了嗎”霜絳年無聲地用眼神表達。
晏畫闌強迫自己翹了翹嘴角“哥哥,我感覺背后有”
霜絳年認真傾聽。
晏畫闌眼中浮起血絲,咬咬牙道“沒什么。”
霜絳年仍注視著他。
原書中,晏辰也是這么抱著鳳凰羽衣,穿過幻影重重的迷霧,獨自走下山。
他擁抱著母親血跡干枯的皮毛,幻影中,身后背著剛被剝了皮的母親。
沒有皮,血流如注的肉和他的后背緊緊相貼,鮮血浸透法衣,晏辰的整個后背滾燙濕黏,仍有鮮血一滴一滴順著他的腳后跟落下,砸在草葉上。
晏辰抱著他此生至親唯一留下的羽衣,感受著背后來自母親的滾燙,緩緩抬腳,一步一步向下走。
會悲傷嗎會憤怒嗎還是仇恨
霜絳年看向晏辰。
在他的幻覺中,晏辰睫毛微顫,視線的焦點緩緩移到他身上,眼眸中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用臉頰輕蹭鳳凰羽衣,宛如純真的嬰兒親昵母親,然后對霜絳年揚起一個張揚而瘋狂的笑容。
“我不會悲傷。因為鳳凰會與我永遠在一起,永生不滅。”
晏辰盯著他,嘴唇殷紅如血,嗓音像情人低語般溫柔。
“而只要你活著,終有一天會消亡。不如就像她一樣,作為皮囊,永遠留在我身邊罷。”
聞言,霜絳年輕輕一笑。
噩夢中被晏辰剝皮的痛楚猶在心間,現在他卻沒那么怕了。
因為晏畫闌,他理解了晏辰。
剝去皮囊,只是因為太過喜歡,太過畏懼喜歡的人在某一日忽然死去所以就不如先一步將他封存在最鮮活的一刻,免得日后慘遭遺棄。
“你也只是一個扭曲的可憐蟲罷了。”霜絳年眉眼彎起,“就那么孤獨嗎孤獨到要死去的皮陪伴你。”
他看到晏辰瞳孔一縮,臉色驟然陰冷。
那份陰冷,不過是孩童弱點被戳穿的保護色。
霜絳年從身后抱住了晏辰。
幻影如受驚般陡然消散,前面傳來了晏畫闌的聲音。
“哥哥”他意外道,“可是哥哥,我后面有”
“有我。”
霜絳年暖暖抱住他,枕在他肩頭。
“你的背后,只有活著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