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正在幫陸珩解衣襟,陸珩順勢摟住她的腰肢,感嘆道“果真冰肌玉骨,清涼無汗,要我說,帶什么東西都不比抱住夫人更避暑。”
王言卿動作被他壓住,她用手肘撞了撞他胳膊,嗔怪道“別鬧。抬手,換衣服呢。”
陸珩看了王言卿一眼,慢悠悠放開她的腰,抬起雙手。王言卿幫他換了身家常衣服,外面的晚飯已經擺好了。兩人去外間落座,正要吃飯,外面忽然急匆匆跑來一個侍從,停在院中抱拳“都督,宮里有詔。”
陸珩沒辦法,只能放下筷子,換回朝服,立刻進宮。陸珩路上腹誹,皇帝這是存心不讓他過夜生活。不過,皇帝這兩年越發潛心修道,連早朝都罷免了,臣子等閑見不到皇帝。這么晚召陸珩入宮,多半是有什么急事。
陸珩趕到西內。皇帝如今已經不住在紫禁城,而是搬到西內。西內原是皇家園林,內有奇花異草,假山流水,三個湖泊連綿開闊,水霧渺茫,配上宮殿里繚繞的煙霧,在夜色里當真有些仙宮的意味。
守門太監見了他,施施然行禮,道“陸都督,隨奴婢這邊來。”
自壬寅宮變后,皇帝再也不相信宮人,更不相信臣子,索性搬到西大內,身邊人手全由自己調度,再不接受古往今來約束君王那一套。皇帝甚至連早朝都不上了,每日待在西大內,只有他信得過的太監才能近身。臣子想見皇帝,只能先寫折子稟報,然后等皇帝召見。
但若以為皇帝不上朝就不理政,那就大錯特錯了。朝政大權依然牢牢掌握在皇帝手里,而且因為早朝取消,大多數臣子不再參與議政,唯有管事的臣子單獨向皇帝稟報。如此一來,君臣平衡徹底被打破,臣子相互猜忌又無法把控皇帝,只能內部混戰,皇帝退出這場博弈,徹底成了評委和看客。
陸珩是少數能正常接觸到皇帝的臣子之一。太監見了他,不敢刁難,立刻引著陸珩去見皇帝。
陸珩剛一進殿就聞到一股丹藥味。他面不改色地低頭,對帷幔后的人影行禮“臣參見皇上。”
皇帝穿著道袍,坐在煉丹爐前,問“對倭寇局勢,你怎么看”
這可是個送命題,陸珩心中飛快閃過這段時間的人和事,兵部一切如常,夏文謹忙著給二皇子啟蒙,那就是內閣剩下那幾人來見過皇帝了陸珩的思量在眨眼間,他不動聲色,很快回道“總督張進在南京多年,熟悉海務,行事謹慎,愛民如子,有他督軍,應當很快能傳來捷報。”
在官場上,彈劾不一定是責罵,夸贊也不是為了你好。陸珩這些話看似是肯定張進,其實字字都有其他含義。
張進是江浙人,出身貧寒,但找了一個有錢岳父,資助他科舉當官。之后張進留在家鄉,在南京那一帶當過知府、侍郎,借助職權給他岳父大開方便之門,是南方很典型的科舉、鄉紳互利模式。陸珩說張進熟悉海務,實際上是暗示他和當地鄉紳商賈一條心;行事謹慎即自他督戰以來,沿海再也沒有剿滅過大伙海盜;應當很快能傳來捷報,意味著他還沒傳來過捷報。
皇帝聽完,從丹爐前站起來,走到桌邊拿了一本折子,道“剛才嚴維進宮,送來了一本折子,據說是九死一生才遞到京城的。你來看看。”
陸珩進入帷幔內,接過折子,垂眸仔細看。
折子出自兵部侍郎趙文華之手。張進也是兵部尚書,但一直在南京供職,而趙文華卻是從北京出去的,沿海巡視到浙江。陸珩印象中除夕假后就沒見過趙文華了,看來,趙文華假借回家過年之名,實際上奉了皇帝密令,去江南暗訪了。
正月,剛好是朱紈自盡之后。皇帝雖然免了朱紈官職,并命人捉拿朱紈回京,但并沒有想殺他。然而送回京的卻是朱紈的死訊,皇帝表面上對朱紈之死沒說什么,實際上卻記恨在心,暗暗派人去查訪。
趙文華耗時小半年,今日才送回奏折。奏折中說倭寇只有少部分是東瀛浪人,其余八成都是自己人。他們不顧海禁和外人走私交易,所謂海盜,就是放棄務農,投身出海,給浙閩鄉紳商賈和西洋人牽線搭橋的中間人。朝廷有海禁,沿海官員為了掩人耳目,將這些人一并稱為倭寇,以東瀛人之名掩飾私底下的出海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