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也確實累了,她順勢躺好,陸珩見她有些冷的樣子,取來自己的披風,細致地蓋在她身上。王言卿看著陸珩近在咫尺的暗青色衣袖,問“二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梁榕之死的真相了”
陸珩不置可否,說“尸體還沒找到,一切都只是推測,哪有什么真相。”
王言卿身量纖細,陷在陸珩寬大的披風下只隆起小小一縷。她怕冷,將臉埋在披風領口的絨毛里,黑色絨毛蓬松張揚,她的臉靠在上面,都不及巴掌大。
她轉過臉,仔細看著陸珩,說“你不用騙我了。你從梁榕書房出來的時候,就大概推測的差不多了吧。”
夜深寒重,朔風呼嘯,陸珩在冷冰冰的公文和活色生香的美人間果斷選擇了后者。他坐到榻邊,手指緩慢從王言卿發絲中穿過,漫不經心說“卿卿問這些的話,一會還睡得著嗎”
王言卿搖頭,雖然沒說話,但一雙清澈分明的眼睛定定看著他。陸珩無奈,微嘆了聲,說道“本來想讓卿卿睡一會,不過既然卿卿想聽,為兄豈有不應之理。我一進梁榕房間就感覺不對,他書架上藏著許多書,桌案上筆墨紙硯俱全,看得出來平時就是個愛看書的性子,和那些裝門面的紈绔子弟不同。這樣的人,最常用的臥榻小幾上竟然空無一物。我覺得太刻意了,就進去看看,沒想到正好撞對了。他桌案上的毛筆按粗細長短整齊排列,鎮紙也放得橫平豎直,可是他硯臺上的筆卻沒洗。一個粗心大意的人會將用完的筆留到第二天才洗,但一個強迫性追求整齊的人不會。只能說明,他放下筆時只是暫時離開,并沒有想過出門或睡覺,梁文氏和梁家下人所謂的梁榕出門訪友,根本是無稽之談。”
王言卿一邊聽一邊回想白日的景象,她也看到梁榕的桌面了,但根本沒注意這些細節。沒想到看似簡單的桌面,竟然藏著這么多信息。
王言卿又問“然后呢”
“我當時便知道梁榕多半遭遇不測了。藏書最能反映一個人的性格,我去書架前查看,發現上面的書看似雜亂,其實是按照朝代分布的。唯獨有一本,是宋藏本,卻被放到了元代的雜記里。”
王言卿側躺在引枕上,下巴抵著陸珩的披風,燈光像在兩人身上打了一層釉光,對比之下王言卿的下巴愈白,陸珩的披風愈黑。陸珩修長的手指緩緩在王言卿頭發中撥弄,她沒有理會那雙手,有些驚訝地問“那些書并非正經學問,而是游記雜談。二哥,你連這些東西都知道”
如今大興八股,科舉考的才是正經學問,其余一概是歪門邪說。反正那些書王言卿是一本都沒看過,她壓根不知道那些書本在講什么,而陸珩卻在一堆書中,一眼找出有一本朝代不一樣。
陸珩低低笑了笑,繞著王言卿的發絲在指尖打圈“我也沒看過,囫圇知道大概而已。梁榕這種性格的人不可能將藏書放錯,一定是另一個人手忙腳亂之間,隨便將桌子上的書歸入書架。我將那本書抽出來,沒翻幾頁就發現上面有水漬。水漬淺淡,邊緣發褐,應當是茶水。我便推測,事發之前梁榕在書案上看累了,便放下筆,挪到榻上歪躺著看,后來兇手進屋,作案時不慎撞翻茶水,把書打濕了。兇手心慌意亂,趕緊將書本混入書架中,以免有人發現他來過。他出于心虛,將榻上所有東西都清理干凈,我去榻邊檢查,發現茶幾上面落的灰和桌案上不一樣,明顯后面又有人進去擦拭過。若不是案發之地,兇手何必這樣上心”
王言卿點頭,難怪陸珩當時在榻邊停留了那么久,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在還原現場了。王言卿問“所以,榻邊緣那些劃痕,也和梁榕之死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