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用晚膳時,她主動端著飯盆去里頭找秦元德“都帥,我能蹭您點兒肉吃么”
自然可以。
別說她想吃秦元德盤子里的肉了,就是現在饞這海里的魚,估計他都能綁根繩子下去撈。
在被秦元德大方邀請一道用膳后,沃檀率性坐下便開始大口塞肉,叮鈴咣啷大有風卷殘云之勢,唬得個秦元德都不敢落筷子了。
在受秦元德不時瞄來的幾眼后,沃檀打了個飽嗝,順道拿余光膩他一眼“都帥有事”
冷不丁遇她視線,秦元德目光下意識閃躲了下。
是心虛的表現。
沃檀翹著嘴笑了笑,又拿手指頭敲了敲他面前一盅湯“這湯,都帥還喝么”
“啊我不喝,不喝,你喝吧。”一邊應著,秦元德一邊把那湯盅移去她跟前。
片時之后,在沃檀瞇著眼睛享受湯品之時,秦元德終于主動開口“你,你幼時”
“我從出生起就沒吃飽過飯,到現在也是。這船上的伙食,是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沃檀不急不忙地截斷他的話,又聳聳鼻尖嘆了句肉湯真香,這才接著說道“還有我身邊的人,他們經常打我罵我,連貓貓狗狗都愛欺負我,路過的鳥看我不爽都要抓我兩下。秦都帥,我好慘的”
突如其來的訴苦,令秦元德詫然愣住。
沃檀抹了抹嘴“跟你說個秘密。我小時候啊,被人家拐過。那人先前騙我,說帶我去找阿娘,后來不知怎么地,又把我賣到人家府里當丫鬟了。那府里的管家嬤嬤又兇又嚇人,他們扒了我衣裳,拿燒紅了的烙鐵給我燙印子哩”
繪聲繪色,輕快流暢。
若是眼淚婆娑哭哭啼啼還好,偏她語氣這樣不拖沓,好似在說著別人的經歷,便更令秦元德心口隱痛,甚至被侵擾得喉嚨發酸。
“你”秦元德試圖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整話來。
沃檀將眉一揚,自顧自說道“燒紅了的鐵燙到皮肉上頭,可疼了,還有焦糊的味道。那時候我一邊哭,一邊還想吃炙羊肉”
“嘎吱”
凳角磨地的聲音中,沃檀突然站起來,興奮道“對了,我腰上還有結締,就是那個烙鐵的傷疤,你要不要看長得可丑了”
秦元德目中發緊,指節猛地一收,待想逼著自己出聲時,卻又聽沃檀拍了拍手“想聽這些嗎騙你的。”
她僅靠自己一個人,就演了出跌宕的好戲,攪弄得秦元德腦中一片蕩然。
可雖沃檀臉龐笑嘻嘻,眼中流轉著無邊的狡黠,但秦元德心中清楚,她嘴上說著假,那些事情,卻都未必是假的。
畢竟柳花臉說過,在寧州見到她,且通過她那位阿兄的樣貌,認出她是那位文公子的女兒后,那姓柳的賊皮便起了畜生心思,使手段將她騙到了身邊。
本欲綁著她一起去京城尋母敲杠問好處的,但中途柳賊光了盤纏,又手癢去賭坊輸了好些錢,就干脆把她給賣了。
也是因為那回,柳賊發現拐騙人來錢快,便干脆干上了拐賣人口的行當。
有些事情幾時回想起來,都使人心緒翻涌,怒難遏止。
秦元德閉上眼睛,很是一陣靜心斂氣之后,默默站起身“我出去走一走,你不用跟著,剛用完膳,坐著歇息歇息吧。”
沃檀舔了舔嘴皮子,拍拍飽肚,真就去他躺椅上小憩起來了。
兩日之后,一行人由水路轉陸路,經過寧州。
這晚下榻驛館,烏漁再度去了景昭房中。
景昭笑問于他“這樣久了,還未探出秦都帥此行,有何等秘密任務么”
烏漁低著顆頭道“小人無能,只隱約知曉與舊朝相關,但具體何事,還未有確切頭緒。”
景昭久未出聲。
烏漁心中打鼓,可悄摸掀了眼皮子,見這位王爺以手空拳抵于唇邊,是個溫和的沉吟姿勢。
見他面色尚可,烏漁想了想,便又囁嚅道“加之,加之秦都帥身旁有沃檀姑娘在,小人生怕露餡,便一直不敢太大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