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后,寨中老族長來看過景昭的腿,二人坐在廊中的曲欄之上聊著些什么。
一只白頭鵯撲煽著翅膀飛了過來,穩穩地停駐在護欄之上。景昭才將手邊一粒點心捏了些喂它,便聞得熟悉的笑聲不遠不近地傳了過來。
自然是沃檀。
也不知她打什么地方溜達回來,抱著一團花樣繁復的衣料,站在巷弄口和人聊天。
雖言語不通,怎么都有各說各話的滑稽感,但她僅靠手腳比劃,竟都跟那幾人聊得嘻嘻哈哈,看起來甚是投機。
有人察覺到他的視線,便朝他的方向指了指,而她扭頭與他的目光撞上時,竟扭捏地咬了咬唇,向他浮露一個稱得上是含羞帶嬌的笑容。
景昭揚揚眉,也與她隔空對笑一霎。
沃檀雙手捂臉,難為情地晃了晃身子。
捂臉就有些過了。
景昭憋著笑,掖了掖眼底的縱容,回神于這樓廊之中。
小陣過后,沃檀踏著樓梯上來,彎起眼睛朝他顯擺懷里的東西“別人借我穿的,你沒有”
景昭勾過一角衣帶捻了捻,眸子微挑“今晚穿”
“不告訴你”沃檀小氣地拽回衣帶,抱著寶貝似地往里跑。
不過旦夕之間,便又是個生龍活虎的模樣。
景昭牽起嘴角追著她的背影看了會兒,視線收回后,對上老族長紛雜的目光。
當日晚,火把映照,亮如白晝。
身為外來的客,景昭被奉作上賓,被老族長等一應族人擁在篝火旁。
他帶傷在身不便飲酒,只偶爾與旁邊人應和幾句,眉眼掛笑,溫溫和和。
有人含酒疾吹,造出一捧火樹銀花,亦有人拍腰鼓,疊羅漢,道不盡的歡鬧喧騰。
又是一道熠熠生輝的燦亮之中,蘆笙鳴響,叮叮鈴鈴的聲音也如沙礫般隨奏起來。
便于這當間,消失個把時辰的沃檀,終于出現在了景昭的視線之中。
滿頭云鬢堆疊挽起,前髻婀娜及額,兩側都插著流蘇般的銀穗,眉心之間,還繪著一簇單瓣山花。
她穿著襟衫下裙,搦腰如柳,那裙的褶兒細密,一旋身,便花傘似的張開。
最妙的,還是她雖點了絳唇,然而頰上卻脂粉未施。
臉兒素著,唇兒嫣著,如此綺貌亭亭,讓人心跳都慢了一拍。
雖早知她是放得開的性子,毫不扭捏,能在這樣的環境中大大方方與人玩樂,但見她與人拉手并肩,聞笙起舞時,景昭還是生出極重的怦然之感。
如此吃得開。何謂如魚得水,左右逢源,便該是她這般了。
正凝目之際,當中爆出一陣引人注目的動靜。
原是有人在求愛。
一青年瞧中個戴著銀項圈姑娘,趁興致正濃之時,便吹著蘆笙到了姑娘面前。
在圍著姑娘又吹又跳地轉了幾圈后,那姑娘伸出手,接受了青年的禮物。
整場歡呼中,青年樂得蹦起老高,放下蘆笙便將姑娘扛在肩上帶出人群,朝著家的方向疾奔而去。
雖早知苗人奔放不拘,但今夜親眼聞睹,仍覺新奇。
于當地的苗人來說,不過再普通不過的插曲罷了,場中很快恢復先時的熱鬧。
有人自吹自跳,有人振鈴唱和,大人小孩都越鬧越歡,不見倦意。
這當中,自然也包括沃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