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拜帖里頭有些能推,但亦有那不能推的,便如今日來的這幾位,要么身居誥命,要么,便是侯伯府里頭的夫人。
這幾位今兒前來,則是聽聞她病體加重,特意邀著過府探看的。
按說這些逢迎的功夫,左不過是費她些精力罷了,偏生這群人里頭,有位令她多有不適。
此人便是她夫婿當年的未婚妻,亦是當今順平侯府的侯夫人,袁氏。
當年退婚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事件中的幾人說是仇家也不為過了,可便是這樣的關系下,不知吹的哪股邪風,竟把八百年不來往的袁氏也吹來了陳府。
雖說袁氏全程并不怎么開腔,但她光是杵在椅子上,便已能令陳夫人心頭梗塞。
花廳之中一輪香茗品完,話頭已從陳夫人的身子,轉到了秦府之上。
有人好奇問道“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聽說要收干女兒了”
“聽說秦大將軍要收的那位干女兒,其生父是邊城衛兵,戰時冒死給軍帳遞過情報,還曾在戰場上拿命救過大將軍。”答話的是翰林府鄒氏,亦是秦元德的未來岳母。
眾人恍然“這般說來,那位姑娘倒也算是忠烈之后了。”
這之后,又免不得說了幾句秦大將軍念舊顧恩之類的話。
后宅婦人交往俱有路數,十句里頭真正可當作閑聊的,恐怕也不會超過五句。而這番熱鬧當中的門道,自然與秦府有關。
秦府這樣的門第,府上的累累軍功說出去能把人腰給壓斷,圣上再是打壓與提防,那也無非是于大軍凱旋之際改了個城門罷了,但一應禮節封賞,卻是后頭都補足了的。
若想攀交這樣的府第,兒女親家自然是頭選。
但秦府子嗣單薄,唯有個秦元德還早便許了親,如今陡然出來個干女兒,且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旁人怎能不動心思
是以很快,廳中便有人笑著問陳夫人“那姑娘生得什么個模樣,你可曾見過”
打從提起這茬起,陳夫人心頭便有無名的擾亂,攪得她幾度走神。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陳夫人正欲拿話作答時,久不出聲的袁氏卻突然接口道“陳夫人日日病著,走路都帶喘的。虛弱成這樣,陳大人可恨不得將她揣在袖籠里頭去上值,又怎會允她出府去看什么干侄女”
袁氏這話夾槍帶棒,弄得花廳中都為之一靜。
眼見陳夫人臉色微微發青,有心調和的,便揚起笑臉來打著哈哈。
袁氏雖沒再說其它的,但秦府這個話頭,卻是生生被她給拌和得不好再提。
略略再扯了幾句閑后,一眾人起身告辭,陳夫人也被周嬤嬤攙著要親自相送。
說笑間才跨過府門門檻,卻正好見得兩名年青郎君自馬駕之上下來。
當中一個是她娘家侄兒秦元德,而另一個,則玉帶錦衣墨發高豎,手中還打著把像模像樣的折扇。
那人意態飄灑,面容迤邐,眉眼之間壓著一抹輕佻,像要攝人魂靈。
可怎么會
這幅面容揉碎理智,記憶刺破天光,銅枝鐵干一般劈了過來。
不偏不倚間,那人偏了偏頭,與陳夫人的視線相撞。仿佛下一息,手中的折扇便要探過來挑人下頜,含笑傳情的眼更像要睇進人的心里“卿卿姿容若仙,哭成這般,卻又不美了。”
而更讓陳夫人冷汗迭出的,是那位小郎君有意無意地伸了伸手,露出腕間那棗紅色的珠串來。
理智剎那支離崩塌,陳夫人眼珠子顫了顫,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竟生生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