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聽得沃檀的丫鬟說到西川王所為時,老太太將手杖重重一頓,連說了兩聲豈有此理“再是我朝遠道而來的貴客,也沒有這樣欺負人的道理”她目光如炬“這位西川王,莫不是記恨我們秦府兒郎曾率兵踏入你們西川國境,才對我府中女眷這般無禮當真如此,未免也太有失國體”
這樣的揣測,比直接指責西川王行為不端還要戳心。往里了說,便不啻于指著西川王的鼻子,罵他是個仗打不贏,只敢欺負婦孺以作找補的孬種。
被點到痛處,西川王勃然變色之時,有人替他發聲了。
“外祖母莫要急,這位西川王我也是接觸過的,素來是位恭而有禮的人物,怎么今兒個倒一反常態了”是陳寶箏在旁甕聲甕氣“依我看吶,到底是西川王無禮,還是有人存心糾纏,這可難說。”
是陳寶箏一貫的刻薄腔調,處處透著生冷。沃檀連頭也沒抬,一徑抹著淚道“祖母,我沒有”
“莫怕莫怕,祖母知道你沒有。”老太君嘴上哄著,手里拍著,將沃檀越發護緊了些,又去指正陳寶箏“箏兒,莫要亂揣度,小檀兒如今也喚你一聲表姐,你如何能拿這樣的話污蔑于她”
陳寶箏打小被兩府人嬌寵大的,自來長輩哪怕是教話,一言一行也是遞著溫煦,是以老太君這話對她來說,已經算得上是疾言厲色了。
如同被點過捻子的炮仗,陳寶箏一手攥緊帕子,一手指著沃檀“我污蔑她外祖母如今好生偏心啊,方才咱們過來時您也是瞧見了的,她對九皇叔投懷送抱,處處透著不要臉的作派,這樣輕浮下作,能是什么好貨色”
“箏兒”老太君臉色都變了“對自家人說這樣的話,你便是這樣當太子妃的么”
于這對祖孫爭執之際,沃檀自老太君懷中分出個余光,投向斜后方的玉面郎君。
那人眉心微緊,面色沉冷,察覺到她的目光后,也收了收視線與她對上。
多數情況下,沃檀都是個懶性子。爭搶這樣的事她向來乏于分神,但如果對方是陳寶箏母女,便另當別論了。
陳寶箏的罵,沃檀本是不放在心上的,甚至內心希望她罵得再難聽些,好讓自己能多裝會兒可憐蟲。
畢竟有襯托,有拱火,場面才更有意思。
然而不知怎地,在觸及景昭的視線后,心倏忽受了下磕撞似的,緊接著無名情緒疊加又疊加,反倒撈出她一身的委屈。
沃檀癟起嘴來,兜住鼻梁上滑落的一滴眼淚。
那淚猶如隔空而來,融漿般滴在人的心上。
景昭抬起肘來,揮了揮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太監模樣的人立馬朝前站了幾步,挺直身板開腔唱喏“圣旨在此,秦府之人接旨”
記
圣旨宣于秦府正廳,念旨的太監有一把長而和的好嗓子,極有穿透力。
建府伊始,秦府便沒少接過宮中圣旨,或是封帥為國征戰,或是凱旋叩得賜賞,可這回的旨,卻意在賜喜。
這回的旨擬得格外長,上頭夸過秦府又夸沃檀。待一籮筐的好話倒完后,再是道出最終旨意將沃檀許給九王爺為妻。
想是圣上對自家兄弟婚事格外上心的緣故,竟連吉日都擇好了。
八月十六,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個半月的光景。
圣旨宣讀完畢,府里老少俱是泥首謝旨。而接過那金軸圣旨的秦大將軍,很快便移了視線去看沃檀。
不待他問,沃檀便吶吶一句“確實膩了,但也確實喜歡他。”
聲音不高,卻已能令秦大將軍聽個清晰。
自打認回這位外甥女后,他看過她的羞怯不安,或是惶恐躊躇,但那都是對于這座府邸,或說是對于他們這幾個突然冒出來的親眷所呈現的模樣。而如她今日這般扭捏的小女兒作態,還是頭一回。
雖說沃檀這幅神態不似作偽,且小兒女家情來意去,反反復復也是正常,但當長輩的卻少不得要多想一層。
秦大將軍走向沃檀,壓著聲音與她道“此事非同小可。孩子,你若有難言之隱,切莫瞞我。我可進宮面圣,求圣上將這旨意收回。”
這話說得不難理解,明顯是自己被那病秧子王爺逼婚,才迫不得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