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檀立即鳴起不平來“要說壞還得論先帝爺。為了作戲他真是煞費苦心,又是讓你身子不好,又是讓你們兄弟手足不睦唉,這爹真是壞到骨子里了。”
自己的男人自己疼,沃檀偎近了些,包住景昭的手搓了搓“先帝爺的這些心思,陛下一直不知道么”
手掌的熱源渡入心腑,景昭笑如春水流澗,反手將她的包入掌中“帝王的愧,是最不能當回事的。”
這話沃檀懂,且心領神會。
怪不得上回面圣時,就覺得他們兄弟二人看起來有些古怪。天子像是對自己這兄弟當真愛護,但這愛護中又帶著過了勁的別扭感,甚至是浮于表面的虛情假意。
不過莫名其妙夢到好多年前,還大晚上特意把人召到宮里追憶,怎么聽著有點回光返照的樣子
沃檀扭頭“陛下好像身子也不太行我記得他體臉都過于富態,容易得五積病,說起來他老人家是不是有鼻竇之癥”
“確有此癥。”
談及這事,景昭無有隱瞞之意“且陛下那鼻竇之癥似有加重,今晨當值的小黃門往香爐里頭擱了玄臺香。往前他于此香最是不喜,倘或有人熏了這香,教他聞到丁點都要發作,可今兒那香料在爐子里燃了小半個時辰,他卻不曾嗅出有異來。”
莫說帝王了,就是普通人的起居之細也難被掌握得這么徹底,里頭怕是少不了那位馮公公的功勞。
這些朝堂紛爭沃檀不懂,也不是太感興趣。
她將腦袋微微一傾“你知道你剛才站在那個牌樓下頭等我,像什么嗎”
知她思緒又在跳躍,景昭便也配合著問“像什么”
沃檀將頭靠在他臂上,慢慢悠悠地說“小地方的私塾不像京城這么講究,族學或祠堂大都是男女娃混著上的。有些男娃娃調皮,喜歡扯女學生辮子,或者拿彈弓打人。我以前在私塾外頭溜壁角的時候,見到有些當爹的生怕女兒被欺負,便每日都會跑去外頭等著。”
話畢抬眼瞥了下景昭,壞心眼地笑“你啊,就像特意去接女兒放學的爹。”
這是又在暗暗拿年歲挖苦他了,景昭笑得很無奈。
分明他也就比她那位阿兄年長個兩三歲罷了,這回倒好,直接被她劃去了長一輩的行列。再說當初半唬半誘地留他當外室時,可沒見她顯露過年歲上的嫌棄。
正這么無奈且幽怨地想著時,忽又聽沃檀嘆道“但我蹲過那么多間私塾,女娃娃都不常見,多是男學生在。好像姑娘家只要會干活就成,沒必要識字認數。”
月流煙渚,星霜透過疏木。
沃檀的嘆令景昭心口鈍痛,于是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若是岳父大人尚在,也定會送你去私塾,會日日接你放學。”
“誰知道呢”沃檀語氣輕俏,不以為忤“興許他重男輕女,只歡喜我阿兄。又興許我的性子不招他疼,反而總挨他巴掌或藤條,然后等我及笄,他便隨便將我許人”
作出一溜假設后,沃檀于下階前停了腳步“我那樣對陳寶箏她娘,你覺得我過分么歹毒么”
景昭捉緊她的手,近無片刻思考便道“檀兒若不說這樣的話,私以為一切都恰到好處,但此刻聽了這句問,我反倒覺得你還是心慈手軟了些。”
沃檀的視線在他面上滑動著,片刻兩眼彎如清清亮亮的月牙“果然咱們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月老沒牽錯紅線”
景昭亦笑起來,將她抱下了那步階。
二人臨分開時,他看了看天際的半輪月“再有十來日,這月就該圓了”
回正身,他笑疊清波“檀兒,好好過個中秋節,然后,等我去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