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季山青氣息越來越稀,就在木辛一頭冷汗,正打算破釜沉舟的時候,忽然在這個關頭發覺了一個救下季山青的機會——靈魂女王忽然騷動不安了起來。
大肉蟲的身子盤旋著轉了幾圈,一會兒看看季山青,一會兒看看林三酒變的宙斯;它幾次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焦躁地把身下地毯也擦得沙沙作響。
很顯然,人偶師雖然不在乎林三酒的死活,但是靈魂女王不知為什么卻很在乎——只要它在乎,它就不能讓季山青去死;就算季山青那句“救出林三酒”的話只是托辭,它也不得不先暫時相信。
“大、大人……”靈魂女王居然終于開口了,猶豫著朝二人的方向挪過身體:“這個,我們一族……”
同季山青一樣,它也沒把話說完;因為木辛突然連退幾步,像是逃跑一般飛快地從人偶師身邊退開,正好橫攔在靈魂女王面前。大肉蟲騰地人立起來,一層層口腔驀地張開了,剛朝他發出了一聲示威似的嘶叫,卻突然停住了。
木辛盯著它看了一眼,又使勁朝宙斯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生怕自己表現得不夠明顯,又不敢出聲,偏偏還擔心著身后的季山青是不是已經死了——在忙亂焦慮之中,大肉蟲花了兩秒才明白他的意思;緊接著,它一擰頭,一股看不見的某種氣流就直直朝對面海上的宙斯們襲了過去。
說來也有意思,自從進入了這片海域以后,不管是林三酒、季山青,還是大肉蟲、黑格爾、集人……木辛遇見的每一個人,都在與他的敵對與合作之間不斷地轉換陣營。這一次,重新與他聯手起來的靈魂女王也有了默契,攻擊才剛剛一激得那群宙斯有了動作,它立刻尖叫起來:“大人!他們要開始攻擊了,我怕我擋不住!”
“擋不住也給我擋著,”人偶師頭也不回,忽然一甩手,手掌里多了一把小刀。他像是一個沙漠中無論如何也不愿意放棄一口水的旅人,猛地一刀扎進季山青前胸,“嗤啦”一聲將她的外衣劃開了一條深深的裂口。
木辛猛地轉過眼睛去;在一瞥之間,他并沒有看見肌膚的白色,衣下反而只有一片幽深的黑暗——但他哪里來得及多想,趁人偶師一時顧不上自己,他腳下一蹬,像一顆炮彈般沖向了不遠處林立的宙斯們,第一次這么強烈地盼望他們會襲擊自己這一群進化者。
他的苦心沒有白費。
落在宙斯們身上的也不知是他的攻擊,還是靈魂女王的攻擊。幾個宙斯忙后退了幾步,各自在面前攔起了一道水墻。盡管避過了第一波攻勢,但他們剛才還高高裂開的嘴一張張合攏了,嘴角忽地垂了下去;數不清多少只巨大的眼球往木辛的方向轉了一轉。木辛根本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么,海面突然兇猛地咆哮起來,視野驟然傾覆了,眼前一黑,海水隆隆地倒灌進了鼻腔和喉嚨里。
他并不害怕掉進水里,但是他害怕在他掉進水里的時候,季山青已經死了。
海面下暗流洶涌,不管水性多好,一旦被劇烈的水浪裹卷住,就很難掙脫;木辛在漆黑的海下掙扎著套上自己的特殊物品,眼睛已經被海水灼燒得痛了,卻依舊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不知道宙斯們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人偶師有沒有停下來回擊。
漆黑茫然的那片刻功夫,仿佛漫長得永遠也結束不了,當木辛終于擺脫暗涌、從水面上露出了頭的時候,他恰好聽見某個宙斯笑了一聲。半秒鐘以后,他意識到那是來自林三酒宙斯的聲音。
“真討厭,”他甜膩膩地說,“我還以為能拆開看看里頭到底是什么東西呢。”
這句話一入耳,木辛猛地吐了一口長氣,仿佛連骨頭都松散開了。他揉了揉酸澀難受的眼睛,轉頭一看,發現季山青果然還活著;她正跪坐在地毯上,一手緊緊抓著胸前衣服,渾身被海水浸透了,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要說有什么不夠好的話,大概是人偶師依然捏住了她的脖子沒有松手;他拎起季山青,朝海面上三三兩兩走來的宙斯一抬下巴,陰沉地問道:“你有什么想法?”
他還是要救林三酒!
木辛剛剛詫異了一下,緊接著只聽靈魂女王的尖叫不知在哪兒響了起來:“你還泡在水里干什么?他們要來了!”
木辛激靈了一下,立刻沒命似的朝地毯的方向沖了出去;轉眼間游近了,他這才發現大肉蟲正扒住了地毯另一側邊緣,氣喘吁吁地也爬了上來。黑格爾早就趁機逃得遠了,然而季山青的下一句話,卻將他牢牢地釘在了原地。
他到底在人販子花名冊上花費了太多心血,竟然連一絲把它拿回來的可能都不愿意放過——
“我、我們合力逮住那個宙斯,”季山青斷斷續續地說,“先逼迫它交出那個花名冊。接下來,或許我們能有一點點機會救回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