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沒有跟我說實話,我也是在宙斯幾乎拆了他的時候,才知道里面真是一個愿望的。”林三酒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許愿有沒有什么限制條件……所以為了保險起見,我當時說的是‘希望你能以自己想要的生命形式,帶著你想保留的一切重生’。我那時只顧著把條件說全,但現在一想,我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一個愿望了。”
“你想事情這么周到,我又懷疑了。”人偶師冷笑著盯了她一眼,“這可不像是林三酒智商能覆蓋得到的。”
話是這么說,但她在面對人偶師的冷嘲熱諷時,那股子習以為常、壓根不往心里去的勁兒,卻又的的確確是林三酒。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拆開他,難道反而是對他好?”木辛終于忍不住了。他本來就對禮包的身份一知半解,聽到這兒更糊涂了;見林三酒重重點了點頭,卻沒多說,他又滿腹狐疑地問道:“你剛才不站出來,只是因為想要趁亂拆開他嗎?”
“倒也不全是。”
在另外幾個“林三酒”或憤怒或無助的目光里,林三酒望向了最高神。后者正以一種異常的沉默,靜靜地立在海面上,望著幾人你來我往,連一句話也不說——看起來,他倒像是正在神游天外。
“這話說起來有點復雜。他——”她一指那赤|裸的年輕神袛,輕聲道:“他讓每一個養人都覺得自己是真正的林三酒,但是同時又把這件事故意告訴了我,讓我以為,我之所以覺得自己是林三酒,全都是因為他的把戲使然。”
“我一直在自我懷疑,搞得我一開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要是禮包的話,恐怕早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惜我不久前才想通。”
如果為了讓養人全心全意相信自己是林三酒,就沒有必要、也不能讓他們知道最高神的“使每個養人都誤會自己是林三酒”這個做法;正是因為他這么做了,從邏輯上來說,那一個知道他這么做了的林三酒才是真正的林三酒。
“你們看,表面上這是一個辨偽的問題,實際上這是一個邏輯問題。”
林三酒說到這兒,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浮起了小半個笑。她好像把人偶師、最高神、木辛和還未清醒的靈魂女王都當成了自己的聽眾:“我用擬……我換了個角度一想,就覺得你們想判斷誰真誰假其實很簡單。被誤導以為自己是林三酒的人,不會主動去拆禮包,因為他們都受到了我記憶中做法的影響,覺得不拆才說明自己是真正的林三酒。所以說自己沒有拆的人肯定不是——”
然而她并不比剛才最高神的遭遇好多少,同樣沒能把一句話說完;她剛吐完一個“是”字,突然激靈一下,像受了驚的兔子似的一猛子就扎進了水里。人偶師在瞬息之間已撲了上來,飛快地伸手在水中一撈,竟然遲了一步,沒有及時把她撈起來。
林三酒游泳不行,沉底倒是很在行的。
人偶師望著海水下模模糊糊、越來越小的影子低低冷笑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對木辛吩咐道:“你把她抓上來。”
“你們……你們不都說開了嗎?”木辛聞言不由有些遲疑。不過再朝人偶師瞥了一眼,他立即下了決定,將大肉蟲往海面上一拋;自己吸了口氣,低頭就往海底潛去。
然后,他就潛不動了。
畢竟當一個人的腳腕被最高神牢牢抓住的時候,再想掙脫是很難的。
木辛顯然吃了一驚,在水下猛地掙扎起來,一時間水花四濺,打得海面波浪搖曳;最高神一偏頭,躲過了一股迎面襲來的海浪,面上仿佛是落過了一場大雪的凜冬,冷漠空蕩。剛才那種看戲般的輕快神色,早就化成了一層沉沉的烏云。
“誰都別動,”年輕神袛一手抓住了木辛,望著眾人,平淡地說道:“這出戲我看夠了,你們可以停一停了。”
隨著他打了個響指,腳下海面忽然高高低低地起伏起來,一股海浪像是有生命一般,“嘩啦”一聲將林三酒卷了出來,濺開一片白色泡沫。與此同時,最高神的目光卻牢牢地釘在了人偶師身上,警告似的輕聲道:“我再重復一次,你們誰都別動。”
人偶師面上一絲表情也沒有,橫跨胸腹的巨大傷口像黑洞一樣橫亙在他身體上。要不是他的眼珠隨著林三酒微微一轉,他現在看上去簡直比一個人偶更像人偶。
現在,誰是養人、誰是林三酒,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