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帶走了。”林三酒朝尸體示意了一下,輕聲說道:“如果有機會,我就把你的身體帶回竹子林,帶回家里去。”
少女像一只瀕死的小動物一樣蜷起身體,點了點頭。
心念一轉,鹿葉的身體在她手下消失了,變成了一張硬硬的卡片。林三酒將它收進了自己的卡片庫里,正要開口問問對方到底是怎么死的,沒想到“鹿葉”卻忽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你在這里干嘛?”少女警惕地問道,“我告訴你,我不知道你們和那個裸體變|態有什么過節,我也不想被牽扯進去——我還有兩個月就能傳送了!我走了,你們已經連累我不少啦,我要去找出口了!”
林三酒怔住了,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等她也跟著跳起身來時,“鹿葉”已經一閃身跑進了屏風后頭。她剛想開口喊,卻在那句“你已經死了”滑出嘴唇之前,硬是將它吞了回去。
她聽著“鹿葉”咚咚的腳步聲迅速微弱、消失在黑夜里,只覺喉嚨里被什么給堵住了——她遇見“鹿葉”以后發生的事,在那具尸體里的大腦中竟然根本留不下任何記憶。少女的思維顯然又回到了二人相遇以前,大概是鹿葉死前的心理狀態。
就像……就像一張碟片一樣。
鹿葉的死,似乎決定了這張碟片容量的終點;這張碟里的內容,不管復制到哪一張其他碟片上去,都只有鹿葉本身短短十五年的記憶。在她死后發生的事情,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因為無處安置而全部被清除掉——其中也包括了“自己已死”這個記憶。
鹿葉的那段意識壓根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仍然不停歇地在這片家具墓場里尋找著出口,一直找下去,永遠也找不到。
“竹子林,”林三酒抹了一把臉,最后望了一眼那具以為自己是少女鹿葉的尸體消失的方向。“竹子林……”她喃喃地說,將目光收了回來,望向了屏風后的大片家具。
“鹿葉”說,波爾娃的尸體正處于屏風所在的這個方向上。
這件事應該是鹿葉死之前見到的。如果說她看見了波爾娃的尸體,從尸體處挑了一個方向一路走下來,最終不知怎么在屏風處丟了性命,這個推論比較符合一個人的行為邏輯。那么也就是說,她現在得逆著鹿葉當時的方向往回走,自己尋找波爾娃了。
最終不知怎么在屏風處丟了性命……
林三酒想到這兒,忽然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她四下看了一圈,但不論是屏風、還是周圍各種各樣、形態各異的家具們,都仍然在沉默中一動不動。她看不出有什么異樣——除了水泥地上那一灘深黑色的血跡。
最終不知怎么在屏風處丟了性命……
林三酒現在就站在屏風這兒。屏風后四面八方都是家具,她得仔細檢查一下鹿葉來時有沒有留下什么痕跡,是從哪兒過來的,一時半會還走不了;想到這,她后背上又泛起了一片毛毛的冷汗,趕緊往前走了幾步,將身體靠在了一個大衣柜上。
靜靜聽了一會兒,四周一絲聲息也沒有。家具們好像都屏住了呼吸似的。
她低低地喘了幾口氣,再次拿出了火柴盒晃了晃。里面只剩下不到十根了,她不光得節省著點兒用,還必須用得很小心才行——在一片漆黑之中點亮火柴的時候,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空間;在這片昏昏亮亮的空間之外,反而會比之前更黑,像是能吞沒意識一般的深黑。
捏著一根火柴,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身邊被染成昏黃色的家具上轉了一圈。
火光昏黃黯淡,好像隨時都要熄滅一樣不可靠;林三酒心不在焉地看了幾圈,腦子里充斥著的問題實在太多了,甚至覺得自己連耳朵都在嗡嗡響。但她運氣還算不錯,在這樣的情況下仍然發現了一個不大的腳印,正好踩在一張淺色布沙發上,清楚地指明了鹿葉來時的方向。
她在火柴燙手之前吹滅了它,撕下一塊沙發布罩將小木棍包好,擺在正中央的水泥地上。留下了這個記號以后,林三酒一腳踩上那張巨大的沙發——沙發座墊十分柔軟,她的腳登時就深深陷進了沙發里,一路沒過了小腿。
然后她的腳就拔不出來了。
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腳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