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也沒料到,末日摧毀了各個世界這么多年之后,她竟然再一次有幸見到了來自過去的人類藝術。
劇院沉浸在一片幽黑中,只有舞臺中央處由幾束交集的聚光燈點亮了,仿佛漂浮在黑暗中的、由光芒形成的一座孤島。一個身材修長,裙角曳地的女人,盈盈站立在耀眼光海之中,睫毛頭發都被映成一片亮白。她此時仰著頭,雙眼緊閉,正將最后一個音符高高地送入了半空;歌聲沖出光海,久久回蕩在漆黑穹頂下,如同海濤撞上懸崖。
拍賣之前上演音樂劇、獨唱,或其他種類的藝術形式,似乎已經成為了十二界中的慣例。如果僅僅是看見了眼前這一幕的話,恐怕甚至會叫人懷疑這兒是不是一個還沒有迎來末日的世界;只有當那磅礴有力的聲音如海潮般席卷過人的靈魂時,林三酒才猛然深吸一口氣,真真切切地體會到歌手確實是一個進化者。
普通人的歌聲,是絕對無法達成這樣的震撼力的。
來自異域的歌聲仿佛穿透了軀殼,撥動著人的每一根神經,如有實質般地沖刷過精神深處,叫人不由自主地戰栗、顫抖,浮起不自覺的眼淚。
歌聲并沒有實質的作用,那位女歌手的進化能力之一,也只是將歌聲的沖擊力千百倍地放大了;不過在她停下歌喉許久之后,從一片寂然的劇場里猛地爆發起了一片洪亮的掌聲——即使已經進化成了如今的地步,人始終還是人。
還是人,就還會被某種精神上的沖擊所觸動。
就連現在狀況不太對的林三酒,也不由得跟著眾人一起站起身來,重重地鼓起掌來。她身邊的一排包廂之中,接連不斷地閃爍起燈光;一下又一下地映亮了二人的面龐。斯巴安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那是為歌手和演奏者們送上謝禮的表示……這樣使靈魂都一起戰栗起來的精神享受,我認為送一點兒謝禮很應當。”
他的氣息癢癢地滑過去,她一轉頭,正好瞧見他拍了一下欄桿上的按鈕。一束燈光頓時染得這個小包廂一片雪白——與旁邊幾個包廂不同,這陣光芒久久不滅,甚至在劇場里引起了一陣低低的竊竊私語聲;那位女歌手目光跟著一轉,遙遙見到斯巴安時似乎也不由吃了一驚,隨即微微一低頭,像剛才一樣表達了謝意。
當她從舞臺上消失了好幾分鐘以后,林三酒這才坐回了沙發上,低聲問道:“演唱很棒,但是……你還剩下三次吧?你想傳給誰?”
“放心吧,我早就打算好了。”
斯巴安坐進另一張單人沙發中,將一雙長腿筆直地伸了出去。微光染亮了他的側影,一路在他的金發、鼻梁、嘴唇與喉結上,勾勒出了一條細細的亮邊。
林三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還不等張口,他卻又忽然轉過頭,墨綠色的瞳孔中閃爍著湖水般的光澤:“不過,我不愿意碰別人嘴唇。”
“啊?”她一愣,隨即立刻皺起眉毛:“那可不行!”
“你聽我說,”他親昵悅耳的嗓音放得很輕,像是在耳邊低語一樣。“不一定非要碰上嘴唇才能傳出去的。”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隱隱聽清了意老師的只言片語——對方似乎放棄了喊叫,只是在不斷地重復一句話:“……想想,你傳出去的……是什么……”
這似乎是一個好問題,可惜它卻壓根沒在林三酒心上停留,一眨眼就忘了,如同被風吹過的水面一樣,沒有留下一點兒痕跡。她只是望著斯巴安,充滿了不贊同:“你到底是想……”
她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一陣輕輕的、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給打斷了。來人肯定不是余淵,因為她分明辨認出了對方細細的鞋跟敲打在地板上的聲響。循聲一抬頭,林三酒在包廂門口看見剛才那一位女歌手。
她走動之間,身上的長裙就像一裘流動的星空,在暗夜中微微閃爍著細光。與她那種強而有力的歌聲不同,這位女歌手卻生了一張頗為甜美的面孔;她敲敲門,沖二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