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前方的“小山”上,密密麻麻地向外伸出了一雙雙沾滿了塵土的黑鞋底,遠看就像是山坡上鉆出來的一簇簇成雙成對的黑蘑菇。無數只腳一路蔓延上去,直到到達這座小山的盡頭,才叫人隱約看見了死尸們的腿——這些人生前想必都是以同一個姿勢撲上來的,所有的頭腳都朝著同一個方向;一具具尸體擠壓堆積在一起,連形狀都難以區分了,只有他們身上顏色各異的衣服,還能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大概。
尸山下方,匍匐著的后背更密集了,人尸與人尸之間,甚至擠不下去一只手。
二人不得不忍著反胃,將擋在小腿前方的尸體一一撥翻開,硬是挖空了一條通道——如此大量的尸體在這兒堆了至少有十來年,一經翻動,塵土、碎布片、尸體上掉下來的黑色絮狀物、碎骨渣……以及種種叫不上名字的污糟爛,全都撲進了空氣里。當二捂著口鼻、好不容易走到尸山腳下時,林三酒一低頭,發現自己靴子上正纏著一綹綹烏黑的死人頭發,登時嗓子眼兒里“咕咚”了一聲。
“從尸體的腐化程度來看,這座尸山里頭的人,應該是最早來到香巴拉的。”
有了手掌遮擋,斯巴安的聲音聽起來沉悶不清:“一批又一批的人,都像我們剛才那樣忍不住想撲倒在這兒……直到這兒實在擠不下了,后來的人們就圍著它一圈一圈匍匐著貼在地上。”
“這座尸山底下……”林三酒一邊想象著最初的景象,一邊輕聲說,“就是母王了吧?”
“對,我想應該和剛才那些黑東西一樣,都住在地下。你看這些被吸引而來的人,都會將面孔貼上地面……這樣方便它們從直接鉆進人臉里去吧。”
“那么米姆……”
“我不知道他在哪兒,”斯巴安似乎難得有這樣焦躁的時候,沒等她說完就開了口:“而且他是一個實習戰員,身上沒有聯絡器。”
他的聲音落下以后,二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他們彼此心里都清楚,過了這么長時間仍然毫無聲息,那男孩活下來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
“他試圖救過我們,”林三酒只說了半句,喉嚨里似乎就被堵住了——她赫然發覺自己竟然一點兒也不為那男孩感到悲憤,唯有一點兒淡淡的感傷,仿佛只是剛剛揮別了一個朋友。
過了半晌,斯巴安抹了一把臉,聲音嘶啞:“讓我們去看看這個母王。”
在末日中沉沉浮浮地掙扎了這么多年,比米姆更突兀、更叫人難以接受的死亡,他們也不知道目睹了多少。失去早已是常態了;所有對于死者未盡的感激、喜愛、期冀,都會空落落地黯淡下去,最終與那個名字一起蒙上塵埃。
每次送別一條生命,就像是自己也死去了一點點。
林三酒叫出了【龍卷風鞭子】,掂量了一下眼前尸山的規模與重量,猛然一鞭子抽進了半空里。與被她撕裂的迅疾氣浪一起撲向尸山的,還有斯巴安甩出的一顆顆【便攜式炮彈】——它們沖入空氣時,驀然激起數道藍光,像是在空中硬生生制造出了一條通道;眨眼間,炮彈就轟地一下在尸山中砸出一個個龐大的空洞。
地面顫抖起來,尸山仿佛通了電似的,不斷抖落下一具具尸體,又在半空中化作齏粉;遠處匍匐著的人體終于維持不住平衡,接二連三地骨碌碌滾下坡來,將四周斜坡都埋沒在漫天的煙塵里。
“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