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又啞又低、幾乎叫人聽不清的聲音,在空氣里飄散開來。這聲音不比一只蟲子窣窣爬過更響,但好歹能叫人辨認出這是一個人的聲音。
“別,別出來……”那個年紀很輕、還有點兒尖細的聲音,含混不清地說道。
林三酒皺著眉頭,這才意識到說話的人并非斯巴安。
“你是誰?”
“米……米姆。”
“米姆是誰?”她在集裝箱后的陰影里歪過頭,“我認識你嗎?”
“你、你忘了?”外頭靜了一會兒,那個男孩的聲音隨即發起顫來,“你什么都忘了嗎?難道長官……長官也……?”
“長官,你是指斯巴安?”林三酒發覺自己忘記了很多事,但好在她的神智仍然清楚,“這么說來,你是兵工廠的成員嗎?”
外面又一次響起了窣窣的雜音,離她越來越近了。林三酒升起了戒備,一只手里捏緊了【龍卷風鞭子】的卡片。
“我是,”那個男孩的聲音緊貼著集裝箱響了起來,“沒……沒有時間了,你……你必須要相信我……”
沒有時間了?
林三酒只覺自己像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什么都聽不明白了;正當她疑惑時,不斷發出沙沙響聲的影子,終于從箱子后慢慢露出了一雙臟兮兮的手。
這男孩本來就生得其貌不揚,加上他是一直靠著兩只前臂在地上爬過來的,此時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土與粘液,看起來更加慘不忍睹了。林三酒乍一瞧見他,頓時感覺他十分眼熟;她忙蹲了下來,試圖扶起這男孩:“米姆?你怎么了?”
“我被……被那些東西裹著,從上面摔下來……”他面色青白,連呼吸都微弱了:“好像摔斷了腰骨……要不是聽見你叫長官的名字,我可能就徹底昏迷過去了……不過我的兩條腿大概已經廢了。”
林三酒抬頭看了看土腔高高的頂部,感覺自己隱隱約約好像想起了什么,但那念頭卻又一晃不見了。
“沒、沒時間說我的事了,”米姆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語氣和呼吸都急促起來:“你必須快點去救長官!”
“斯巴安怎么了?”
“他一看見那只大腦,就突然不動了。”男孩喘著粗氣,似乎正忍受著劇痛:“剛才那只大腦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牽引著……一直在掙扎著……要不是我恰好躲在地上一道溝渠里,恐怕早就被它壓死了。但剛才……風停了,那只大腦也停了。現在長官……”
他咳了幾聲,一張臉急得發白:“現在長官離它只有幾百米距離了,我不知道那只大腦緩下來以后,會對他怎么樣……你快去把他帶回來吧!”
林三酒愣愣地看著他,發現自己在這短短一番話中,竟已經把同一個詞忘記了三四次——“大腦”。每一次都是在米姆再度提起這個詞的時候,她才猛然想起來;但這個詞一結束,她就又忘了。
不管那東西是怎么回事,很顯然,她對于那個東西的記憶都受到了嚴重影響。
“我記不得了,”她匆匆說道,“你剛一說完,我就忘記你說過什么了。我只記得后面有東西……你是要我去救斯巴安對吧?那,我就這樣沖出去?”
米姆怔住了。
“我不是剛說過嗎,”他急急地說道,由于氣息不暢,后面幾個字差點聽不見了。“……我知道了,這樣吧,我有個辦法!你有毛巾和可以錄音的東西嗎?”
林三酒恰好兩者都有。
她不得不洗掉了磁帶上一些能力描述,才騰出了足夠空間,讓她自己一句一句地在【錄音機】錄制了一段話。米姆匆匆用毛巾將她的眼睛圍住了,隨即抓起【錄音機】,在林三酒的幫助下爬到了她的后背上。
“幸運的是,”男孩斷斷續續地一說,一邊將錄音機架在了她肩膀上。“那只是一個大腦,而不是別的什么器官。它好像沒有身體……而一個沒有身體的大腦,威脅是最小的了。”
林三酒從未以這樣的方式戰斗過:她背著一個人和一架錄音機,眼前什么都看不見,腦中什么都不記得,最要緊的是,她根本興不起戰斗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