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得到回音。過了幾秒,林三酒慢慢抬起頭,目光茫然——她剛剛張開嘴,還沒有出聲,斯巴安忽然開口打斷了她:“千萬別動,聽我說。”
她硬生生止住自己已經轉過一點兒的脖子,望著他皺起了眉頭。
斯巴安聲音清楚低沉,以最簡練的方式,將眼下的情況重新給她講了一遍。
“有印象了嗎?好,”他抬手指了一下遠處的錄音機,“你去拿的時候,隨時注意畫布上母王的動向。我要開始給你的記憶記時了。”
萬一他在記時的過程中,自己也忘了怎么辦?
現在顯然不是談論這件事的好時機;林三酒壓下疑惑,一邊看著畫布,一邊朝錄音機沖了過去——畫布上,著墨最多的就是母王了:大腦滿滿地占據了一大半土腔,但屬于它的暗紅肉色仍然還在畫師筆下繼續蔓延著,看起來已經快要碰著那兩個小小的人形了。
她經歷了這么多末日世界,還是頭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看都不能看自己的敵人一眼,她也根本生不出作戰或攻擊的念頭,連往身后打出一道疾風都辦不到。母王體積太龐大了,【未完成的畫】吸不走它,斯巴安的特殊物品又必須要以己身傷害為代價;而最迫在眉睫的問題,就是她飄飄忽忽、隨時都會消失的記憶了。
這樣的情況,甚至還不算最壞的:至少母王暫時沒有放出那些紫黑色長蟲,順便把他們二人吸進自己的裂縫里。
難道真的還有能取勝的辦法嗎?
她順利地抓住錄音機,一拍倒帶鍵,轉身沖了回去——當斯巴安幾步沖上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時,林三酒愣愣地轉過頭:“怎、怎么了?”
“十二秒。”離近了一看,才發覺他額頭上隱隱地泛著一片汗意,幾綹打濕了的金發落下來,閃爍著晶亮的微光。這一次斯巴安的解說又急又快,像是正被什么追趕著似的——幾乎在他話音一落的同時,他猛然捂住額頭,從牙齒間咝咝地吸了一聲涼氣。
輪到他遺忘了。
每一次的提醒,都能在他們大腦中激起一片隱隱約約的印象;只不過這印象一次比一次淡,一次比一次模糊。比起幾分鐘前米姆還活著的時候,林三酒的記憶惡化速度已經十分驚人了。
留給他們做出行動的窗口,正在飛快縮窄。
“十、十二秒嗎?”斯巴安壓著自己額頭,喘息著說道。“剛才你提醒我,至少花了……六七秒了吧?”
“差不多……我們要在下一次恢復記憶的時候,抓緊制定一個戰略了,”林三酒充滿焦躁地嘆了一口氣,因為正在不斷與自己的意志交戰,叫她越加煩躁難耐了。“要不然以這個速度惡化下去,總有我們沒聽完錄音就又忘了的時候。”
好在他們失去記憶的時間點不同,總算還能彼此照看著不讓對方轉頭往后看——當林三酒又一次被喚醒了記憶時,畫師也正好完成了他的畫。一塊泥土從他腳下飛起,直直撲進畫里,將它填補完整了;二人目光在畫上一掃,頓時都啞了。
在泥土以外的畫布上,一只大得幾乎叫人喘不上來氣的暗紅色大腦,正緊緊地貼在二人背后,在陰影中朝他們張開了一條幽深的裂縫。米姆那一具單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尸體,只剩下了一條細細的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