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三酒以為自己就是這么倒霉,買什么就被人惦記上什么的時候,那個男人又摸索著走回了飛行器的機身處,彎腰在它身上拍了一下,隨即轉過了身。
他露出了一張五官舒展干凈的臉。
從林三酒藏身在草叢中的角度,她只能勉強看清楚那人半張面孔;荒草在她眼前不住沙沙地搖擺,晃得那人的臉一陣清晰一陣模糊。與他的聲音不同,他的面容看起來似乎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年輕;但他到底有多大,她一時卻也判斷不出來。
只是短短一瞬間,他就挪開了臉,留在她視野中的又是一個布滿濃密頭發的后腦勺了。
他滿意地拍了拍手,抬步走向來路,不一會兒身影就在遠處巖石叢中漸漸小了;林三酒回頭瞥了一眼空地,趕緊悄悄地跟了上去。
任是身手再怎么高明的進化者,也沒法在荒草中悄無聲息地行動。好在她從黑澤忌那兒學會了純觸以后,就有了一個比“無聲無息”更好的辦法:她隨著草葉搖曳的波浪而落下腳步,身體與山頂上吹過的風一樣輕;她往前走時的每一步都發出了聲音,但就像是群山、高空與林蔭一樣,她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那個男人一直沒有發現她,盡管林三酒有時已經跟得很近了。
他一直在前方幾十米處,步伐輕快、肩膀松垮,一路哼著斷斷續續的破碎的歌,背影看上去毫無戒心。有好幾次在他拐彎時,林三酒不得不暫時藏身于巖石或樹木背后;但當她再度繞出來時,那個男人總還是會留在她的視野里,正不慌不忙地往山下走。
越靠近半山鎮,天空中的飛行器具也就越多,有的像飛鳥一樣急掠過大地,有的像是一頭漂浮的鯨魚,在鎮子上空投下了一片巨大陰影。二人一前一后地走進了鎮子,林三酒立刻關閉了“純觸”,一閃身就融進了來來往往的進化者之中;她一邊若無其事地跟蹤在那男人身后,一邊暗暗祈禱他別登上什么飛行器具才好——否則她就徹底沒有辦法了。
那個陌生男人似乎沒怎么來過半山鎮,對這個白雪覆蓋的奇異小鎮充滿了興趣。他走走停停,四下張望,有好幾次都差點讓林三酒以為自己被發現了;他在自動販賣機上買了一把“爆炸糖”,又在Bliss門口駐足看了好一陣子,最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咯咯”笑著走開了。
如果不是在山頂上親眼看見了他,只怕林三酒也會以為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進化者。
或許老天爺難得地聽見了一次她的祈禱,那個男人逛夠了以后,信步走向了小鎮另一邊盡頭——這是整個鎮子中地勢最高的點,從山巖間挖出了一段長長的、蜿蜒向上的樓梯。樓梯盡頭是一個鋪著木板的寬闊平臺;平臺上三三兩兩的人們看起來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小黑點,唯有他們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藍天的動作還能勉強瞧清楚。
林三酒重重松了口氣,趁著那男人登上樓梯時,躲在一處墻角的陰影里,飛快地摘下了臉上面具,又換上了一個新的。她匆匆將脫下上衣,隨手套上另一件牛仔外套,又有意等了幾分鐘,才朝樓梯走了過去。
她和余淵在山頂上鋪設的“停機坪”,其實正是受到了這個木質平臺的啟發:它正是半山鎮的空中巴士站。她一直以為這個巴士站只有來往于半山鎮和中央車站的車,但她不久前才發現,原來這一條巴士線也能夠在布萊克市場和另外幾個站點停靠——一想到自己用兩條腿跑過那么多次布萊克市場,她就忍不住想發出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