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驀地盯緊了她。
波西米亞突然睜圓眼睛、歪過頭的樣子,活像一個貓頭鷹。
“等、等等,我好像知道了,”她結結巴巴地說,“大洪水不是從上至下這么落下來的嗎它還沒有落到我們腳下嘛莎萊斯不能加速往前了,那你能不能讓飛船斜著急速下降要是能搶在大洪水之前降下去”
她沒說完,這個主意就叫她肩膀上重重地挨了林三酒一巴掌。后者雙眼發亮,來不及夸她,立即揚聲朝莎萊斯下了命令;話音一落,二人登時只覺自己腳下一空,隨即被慣性高高地拋了起來仿佛足足過了好幾秒,她們才前后腳地重新摔回了地上。
在一頭扎進下方、急速下潛的飛船里,沒有被固定住的東西全都搖晃滾落了一地;連幾個鑲在天花板里的日光燈也被甩了出來,隨著它們不斷撞擊搖擺,醫療室門口光影閃爍,眼花繚亂一時間別提視物了,就連身體都穩定不住平衡。
但即使是在頭暈目眩之中,林三酒依然能感覺到,映亮了遠處走廊的那一片絢麗光海,似乎終于緩慢地挪動了一點兒位置不是向前,而是向斜上方。
波西米亞趕緊爬起來,朝上方仰起頭。
“不行,”她喃喃地說,“我們還沒有和它拉開距離我看這個距離是拉不開了。它的速度、方位真是像洪水一樣沒有規律可循”
只要還沒在下一個世界里睜開眼睛,林三酒就絕不會放棄。飛船急速下撲時,由于角度傾斜,她此時也被推得靠在了醫療室門上“莎萊斯,你他媽也該開始解鎖了吧”
“是。正在進入解鎖準備中,”
在一片東倒西歪、光影交替、兵荒馬亂里,回響起莎萊斯柔和平靜的聲音“請等待五,四,三,二,一。”
在最后一個字落下的時候,林三酒和波西米亞一時沒穩住,登時骨碌碌地一起滾進了突然敞開的醫療室大門里直到紛紛撞上了不知什么設備,二人才嘶著冷氣爬了起來。
好在外頭的混亂并沒有影響到醫療艙。當艙門打開的時候,面色蒼白的人偶師依然平靜地睡在里面,連睫毛也沒有顫動一下。
林三酒伸手“啪啪”地打了幾下他的臉,不重,卻還是把波西米亞驚得沒了血色。
“看來是醒不過來了,”她來不及失望,轉頭吩咐道“快,趁大洪水還沒過來,你和我一起找找”
“找什么”
“簽證他上次讓斯巴安給他帶簽證官,因為他說他需要很多簽證來著”林三酒皺著眉頭回憶了一會兒,只能隱約想起個大概;但她早在人偶師身上能裝東西的地方拍打摸索了起來“但他不可能非得等人幫忙才能拿到簽證,他身上肯定已經有了你也來幫忙一起找”
“但你不是說,簽證在大洪水里也未必起作用嗎”波西米亞縮著手不肯動,“而且我們明明是要回碧落黃泉的”
“不可能了,”
林三酒頭也沒抬,聲氣稍稍凝重了幾分“就算大洪水繼續保持這個速度,exod被它吞沒也只是早晚的事我們已經不可能回碧落黃泉了。有簽證的話,我們僅僅是有可能會被隨機傳送;但如果我們沒有簽證,那么我們三個百分之百會被隨機傳送。”
波西米亞愣了幾秒。隨即她爬起身,伸手就摸向了人偶師肩膀處一塊小皮革。
“exod怎么辦”她低低地垂著頭,金棕色的卷發遮住了臉,一邊找一邊吸了吸鼻子。
“斯巴安會照顧它的,我之前就和他囑咐過。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回來。”林三酒已經經歷了不知多少次分別,但每一次即將與朋友分手時,都仿佛和第一次一樣,沉重鮮明得叫人難受。
尤其是這一次,與她分別的還有exod。這只陪伴了她僅僅幾個月的雪白圓環,卻似乎已經成了她的家,她歸屬的一部分。它以后會靜靜地停在碧落黃泉的某一處山間,等著她再次回歸,再次開啟它;而林三酒卻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它了。
畢竟,即使有了碧落黃泉的簽證,她也未必能夠回來了。
她咽了一下嗓子里的硬塊,低聲說道“人偶師如果準備了不少簽證,那么可能去往同一個世界的就不止一張即使大洪水來了,規律都失效了,我們也得試一試。萬一呢”
波西米亞低著頭,“嗯”了一聲。她運氣不錯,找著找著,忽然動作一頓,再抬起頭時,手里竟不知從哪兒翻出了一疊簽證來。她滿面驚喜,匆忙將簽證分出了一部分遞給林三酒“你也看看,有沒有相同的有相同的我們再各拿一張”
大洪水溫柔綺麗的光芒,在這個時候無聲地吞沒了整間醫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