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除了觸覺以外感官盡失的一片茫茫黑暗里,林三酒感覺到自己又被撞了好幾次
關掉了聽力,她壓根也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什么樣的懲罰;當極大的痛苦漫上身體的那一瞬間,林三酒幾乎以為自己要深陷在這專注的痛苦里無法自拔了然而即使灼熱感燙得她渾身發抖擰絞的內臟也仿佛馬上要碎了一樣,她卻微妙地感覺到了一點兒和上次不一樣的地方。
在極致疼痛的遮掩下,還有一層冷靜的堅定的東西
那是她的皮膚她的肌肉她的毛孔;每一絲構成了林三酒的血肉,都如同風中不動的磐石一樣,細微卻清楚地將它所感知到的一切,都傳達給了林三酒。
平日里不管怎么行動,幾乎都很難真正“意識”到自己肢體的存在;大腦的命令就像是一根線,拽動了哪一個身體部分,它就動一下。然而現在,林三酒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真真切切,就好像就好像她的心神已經化散了,分布在了每一寸肌膚里;發膚既神,神既發膚。
林三酒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當她慢慢感受著自己的身體時,一直以來由于痛苦而無意識發出的嘶叫聲,也逐漸地低了下去。
半秒鐘后,她終于明白了黑澤忌說的“征兆”指的是什么了。
當折疊空間打開放出一輛或幾輛碰碰車的時候,可以察覺的線索實在是太多了場上的氣流忽然隨著空間的變化而改變了方向,“陷”進了它打開的地方;當碰碰車的重量接觸到地面時,地表極輕微的一震
碰碰車在發動機的作用下始終在有規律地顫動著,這輕輕的打破了節奏的一個額外音符。便迅速被林三酒的雙腳捕捉著了。
與此同時,斜后方的地面忽然震動的頻率快了;一股風被推了過來,吹上了她的左肩膀。
看不見,也聽不見,甚至都無法呼吸;但林三酒輕巧地一轉方向盤,已經從兩輛碰碰車的合圍間滑了出去下一秒,兩輛收勢不及的碰碰車便“砰”的一聲撞在了一起。
這種感覺。應該怎么形容呢
仿佛渾身竅孔里的泥都被洗干凈了。她的觸覺確實從來沒有這樣清楚過
奇怪了,以前的我,是怎么忍受著那種蒙了灰一樣混混沌沌的感覺的甚至還帶著那樣的身體去戰斗
林三酒有點兒記不清楚哪里是森林了。她一邊這么在心里疑惑著,一邊一擰方向盤,車子立刻在原地忽地轉了半圈,游刃有余地從另外幾輛碰碰車的空子間轉了出去。
在她身后只差毫厘的地方。幾輛顏色各異的碰碰車狠狠地撞進了彼此的前臉里,一時間互相卡得動不了。只能在原地“嗡嗡”地響。
一個小小的笑容,在滿面汗水和血痕里悄悄掛上了林三酒的嘴角。作為一個肯定的表示,她甚至還知道黑澤忌的峨眉月早就離開了她的眼皮;被尖銳之物直指著的時候,毛孔會微微地炸著。泛著涼而在她躲過了第一輛從空間中出來的碰碰車時,這種感覺便已經消失了。
當身下的小車忽然一下停止了震動的時候,整個車場里的各種噪音都一同被抹凈了。露出了底下的寧靜。
林三酒緩緩睜開了眼。先是視覺,再是聽覺五感一一地回到了她的身體里。世界重新從黑暗里醒了過來,變得鮮活多彩;然而當她回想起剛才的黑暗時,卻隱隱地覺得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