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揪緊淺色衣擺,上前兩步,艱澀開口,“我是陸云煙,是你和鳳漣的孩子。”
饒是盡量克制著,她的聲音還是透著沙啞,軟綿綿的,委屈極了。
站在她身側的鐘離灝聽到她這軟軟的哭腔,有些心疼,想攬住她的肩,將人擁入懷中。
但想到羿冕還在跟前,稍抬起的手還是放了下來,不動聲色背到身后。
當著老丈人的面,還是得收斂一二。
羿冕聽到陸云煙的回答,一雙紅色魔瞳里的血色愈發濃郁,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帶著不可直視的銳利探究。
放在從前,陸云煙肯定要嚇得腿軟。
但此時此刻,她卻坦然平靜,沒有絲毫畏懼。
她仰了仰素凈白皙的臉,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
連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她那雙純凈的黑眸在這長久的對視里,逐漸閃起盈盈紅光。
她只看到羿冕的目光由最初的震驚,轉變為恍然、悲傷、愧疚最后化作濃濃的慈愛。
那是父親對女兒的關懷與珍視。
父女對視了許久,站在一旁的鐘離灝仿若空氣,略覺窘迫。
他以拳抵唇,輕咳一聲,提醒道,“此處不是久留之地,得抓緊時辰,長話短說。”
聽到這話,羿冕才挪開注視的視線,轉而朝鐘離灝看去,“幽箬之子”
“是。”鐘離灝頷首,再次朝羿冕行了個大禮,“晚輩拜見羿冕前輩。”
羿冕平淡地嗯了聲,又沉沉出聲問,“你父親是何人”
鐘離灝似乎被問住,頓了一下,才垂下眼睫應答,“父神乃冥神,鐘離羲。”
羿冕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而后似是憶起什么,微不可查點了下頭,“難怪他的確長了副好皮囊。”
這自然的語氣,叫鐘離灝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神界之人一向將母親視作攀龍附鳳的妖女,羿冕卻明白,母親只是單純覬覦父神的美色。
一個是追求名利、尊榮、地位,一個是追求最淺薄、卻又極致純粹的欲。
他忽然明白,為何母親與父神無法重歸于好,神與妖,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羿冕并未將太多注意力放在鐘離灝身上,轉而看向他的女兒。
眼前亭亭玉立的嬌俏少女,是他和鳳漣期待已久的孩子。
“吾兒,你是如何蘇醒,又是如何離開無盡之地”羿冕和藹地問她。
陸云煙被那一聲溫柔的“吾兒”叫得心尖發軟,眼眶又開始發酸,這就是有父親疼愛的感覺么。
她又往前靠近了些,整個人化作流淚貓貓頭,可憐兮兮將她的經歷說了一遍。
羿冕極具耐心,靜靜聽著他的小女兒訴說。
在她說到連夜噩夢時,他朝她伸出手,“吾兒上前來。”
望著那源源不斷落下的天火以及金光閃爍的牢籠,陸云煙面露遲疑。
羿冕看出她的顧慮,溫聲道,“不怕,父親會護著你。”
陸云煙便不再怕了。
她走到他身邊,立刻就感受到一陣柔和而堅定的紅色光芒籠罩在她周圍,叫她再不受任何侵害。
她詫異于他的力量,全然沒瞧見身后鐘離灝震驚失神的神情。
羿冕飽含深意地看了鐘離灝一眼,輕搖了下頭。
鐘離灝長指攥緊,終究沉默下來。
羿冕伸出手,去撫摸女兒的頭頂,冷峻的臉龐露出三萬年來頭一次的溫柔笑意。
像陸云煙在夢境里,夢到多次的那樣。
父親的掌心寬厚,帶著溫暖的熱意,輕緩又滿懷安慰。
他說,“看到你平安健康,吾心甚慰。”
陸云煙蹲在籠邊,一大堆話想說,最后化作一句,“謝謝您。”
羿冕撫摸她頭頂的動作頓住。
他收回手,自嘲道,“吾沒有護住魔界,沒有護住你母親,更無一日照料到你,吾是個失敗的父親,怎擔得起你一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