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句“原來是你”,閻煜先是怔了怔。他和這個無明以前從未見過面,為什么無明說話的語氣就像見到了舊相識一樣。
可緊接著,大量陌生的記憶便如同洪水灌入他的腦海。
穿著青色道袍的氣質干凈的少年,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紅底灑金的婚書,燃燒到一半的龍鳳燭少年背著桃木劍,走出破落的道觀,沿著破損的石階走下青山少年雙目緊閉,衣衫凌亂,大腿內側的印記鮮紅得像要滴血
那是樂祈年
這又是誰的記憶
無邊的痛苦滲入閻煜的四肢百骸,他覺得自己每一寸骨頭都仿佛要崩裂了。冰冷陰祟的氣息從他體內涌出,如同一場失控的風暴席卷了周圍的空間。
那好像是他的記憶
他想起來了。在他成為閻煜之前,他有另外一個身份。他是無數厲鬼惡魂互相吞噬后所誕生的產物。他和樂祈年締結過婚約,他跟隨樂祈年離開玄清觀,游歷四方,遇到了許許多多人君霓云、沈潛、方濟各
后來樂祈年與無明同歸于盡,是他散盡修為讓樂祈年不至于魂飛魄散,而是在十二甲子后轉生。為了追隨樂祈年,他也重入輪回,再世為人,有了閻煜這個名字。
他不記得從前的事,但他嗜殺的本能從未消失。每當他或他身邊親近的人遭遇不測時,沉睡在他身體中的本能就會短暫地蘇醒,去獵殺那些對他們抱有敵意的人。
他現在才明白為何初見樂祈年時就覺得那么熟悉他們本來就該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而眼前這個人君修言,或曰無明,竟然告訴他樂祈年已經死了。
那是謊言。樂祈年是生是死,閻煜比誰都清楚。他們之間存在著無形的聯系,如果樂祈年死去,他會是世界上第一個知道的人。無明那么說只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但他心里還是瞬間騰起了難以言喻的憤怒。他在這世界上最珍視的人,卻被別人視若草芥,這怎能不讓他怒火中燒
閻煜整個人已被煞氣所籠罩,只剩一雙閃爍著緋紅光芒的眸子仍清晰可辨。煞氣撕裂他身體的同時,也讓他的血肉飛快地重組。這樣脫胎換骨的痛苦不亞于烈火焚身,可他硬是忍住了。
他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邁出一步,像是在適應這個全新的身體。
怒火化作磅礴的煞氣襲向無明。后者來不及躲閃,被煞氣擊中胸口,狼狽地后退了幾步。煞氣包圍了他的身體,如同一只黑暗的巨掌將他緊緊攥住,同時不斷收緊力道。
再這樣下去,恐怕骨頭都會被捏碎的
若是在七百年前他力量全盛的時期,即使閻煜加上樂祈年也只能和他堪堪打成平手。但是失去了身體,被封印七百余年,再加上屢屢更換憑體耗費了不少靈力,現在他面對一個閻煜都顯得捉襟見肘。
這就是他為何要給自己創造一個完美無缺的憑體的原因。人蠱在煉制過程中會吸收其競爭對手的力量,他消耗的那些靈力完全可以從人蠱身上找補。
他選中生辰八字最為切合自己的鄭昭羽,想方設法讓他成為人蠱。卻沒想到樂祈年也來到這時代,讓他的所有努力都功虧一簣。
憑體死去的話,他也會跟著魂飛魄散。除非在憑體徹底死亡前逃離,依憑到其他的傀儡身上
無明眸色一沉,任憑全身上下的骨頭咯咯作響,臉上漾起冰冷的笑容“你就把這具身體捏碎好了,我死掉的話,君修言也會跟著沒命君家的嫡系后人死在你手上,樂祈年他他肯定會很開心吧”
閻煜停下了腳步。被怒火充斥的大腦中閃過一絲清明。君修言是樂祈年的朋友,君霓云的后人,如果他死了,樂祈年一定會很難過。
閻煜和君修言不熟,但他不希望樂祈年難過。
見閻煜不再逼近,無明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
占據君家人的身體果然是明智之舉,他們投鼠忌器,哪敢對他動手
只是長久地同閻煜糾纏下去,對他沒有任何好處。頻繁更換憑體會削弱他的靈力,更不用說之前對付文森佐和那兩個丫頭也消耗了不少力量。
他要趕快回到畫中世界
閻煜分神的剎那,被煞氣包裹的君修言體內陡然升起一道白光。它在君修言頭頂盤旋數圈,接著徑直穿過地板消失不見了。
同時,君修言的四肢垂了下來,雙目緊閉,臉色慘白,了無升起,仿佛斷了線的木偶。
閻煜做了個手勢。君修言身邊的煞氣散去了。他無力地倒在地上,若不是胸膛還在起伏,簡直像個死人。
既然還活著那就沒問題了。閻煜冷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