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在哪里我想去給老先生上炷香。”
劉嘉找到小梅住的地址,門頭上掛著一塊大大的招牌陳氏武館。
招牌上掛著一朵白色的花,兩條長長的白色挽帶垂在兩邊。
小梅的師父生前大概是個特別體面的人,前來舉哀的人許多。
與劉嘉曾見過的其他葬禮不同。
門外地面放著草席,鑼鼓聲也是沉悶的單調。
兩頭白底藍紋的獅子,也就是馬超獅,正跪在門口,圣頭上的眼睛與普通醒獅精神振奮的模樣不同,孝獅黑色的眼睛半開半合,眼角有淚,獅角上還掛著白色的布條,眉毛與獅須都是白色的,后腦只用黑色寫著大大的“孝”字。
逝者的家屬將那兩只獅子領進門,兩只獅子膝行而入,一步一步,緩緩前行,動作非常緩慢。
隨著鼓點聲,那獅頭一點一點的顫動,向下頓首,像極了哀痛過度的人。
接下來,獅口不斷張合,如同仰天長哭,身體不斷抖動。
劉嘉從來沒想過,她竟能在一顆南獅的獅頭上看出人類的情緒,把她也拉進去,徹底浸染,感受到相同的悲傷。
她上完香之后,發現跪著的家屬里沒有小梅,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兩只白色的馬超獅伏坐在禮堂入門之處的禮賓桌旁,低頭垂眼,似乎在代替主家招呼客人。
實在見不到小梅,劉嘉便打算離開,卻聽見出了門的賓客們在小聲議論。
說舞獅實在不賺錢,也就逢年過節的時候能拿得多一些,在老先生還沒仙逝的時候,他的徒弟們就打算把師父的宅子賣掉,把正經的主業做起來。
舞獅和開武館在法國都賺不了大錢,他們的正經主業是醫生。
有了多年的實習經驗,他們的藥和正骨手法都是一絕,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就算沒傷,累了也會找他們按一按。
因此不管是在唐人街還是在洋人多的地方,都比舞獅的收入多。
只有他的小徒弟小梅不樂意,她想守著師父的招牌,跟師兄弟們急起來的時候,說話比較難聽,罵他們數典忘祖。
師兄弟們則說她是頭發長,見識短“我們跟你又不一樣,你要是活不下去,一嫁人,就有人養,我們是要養家糊口的,壓力比你大多了。”
來回幾次,把小梅氣得夠嗆。
“唉,都這樣,別說他們只是師兄師妹了,我們家,老一輩兒的走光了,小一輩的根本連來往都不來往了,就連過年都是各自小家在一起過。”
“也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看見陳家班的舞獅了。”
“是啊,要是就這么丟了,太可惜。”
劉嘉在一旁沉默地聽著,誠然很多東西消失了不會對日常生活有什么影響,不過曾經給世間帶來美好的事物一件一件消失,到想要再追回的時候,回憶起來只有遺憾。
留下的東西越多,后人能從中找出新思路的可能性就越多。
如肘后方之于青蒿素,哪怕只是一句話,也能點亮一個靈感。
能留下的東西盡量留下吧,就當遠程云服務器備份了。
劉嘉先回辦公室處理公務,同學們已經回來了,他們根據白天看到的舞獅動作,與大妞一起合作研究出幾中獅子的剪法,根據動作設計關節的制作。
劉嘉忽然想到,可以找一個小孩子扮成小獅子,在秀場上與小模特們一起玩耍,然后大獅子再威武出場。
小獅子就不用耍那么多復雜的動作,只要披著一層皮,打滾撒嬌就行。
等到晚上,劉嘉又去小梅的師父家,此時已經沒有賓客了。
黑色的大門緊閉,只有門上掛著的白色孝布被風吹動。
劉嘉上前敲門,來開門的是一個老婦人,劉嘉認得她,知道她是這戶人家的老仆,她看著劉嘉,困惑地問“請問您找誰”
“請問小梅姑娘在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
“在,請進來吧。”
老婦人打開門,劉嘉看見小梅一個人在靈堂那里跪著,一張一張地往火盆里燒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