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房間里,陷入一瞬的安靜,兩人都以為自己的經歷已經足夠神奇,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卻沒想到,竟然有另一個人與自己有著相同的遭遇。
最后還是顧宗華打破了沉默“后面是誰贏了有頭發的,還是沒頭發的。”
“有頭發的。”
“看來我預估的沒錯。”顧宗華的語氣里帶著一點小得意。
劉嘉好奇地問“你就這么一直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嗎”
“算是吧。”顧宗華笑笑,“第一次死的時候,是義和團火燒我家旁邊的教堂,我正好在里面玩。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以為只是被救活了,沒想到又重活一次,幸好記憶都在,我可以免得再背一次四書五經,所有人都說我是天才,說我可以考上狀元,成為國家棟梁,我從四歲開始就努力讀書,沒想到”
“沒想到1905年,清朝就廢除了科舉制。”劉嘉開始同情他了,浪費青春死磕了五年的八股文。
“是啊,我家條件不錯,我原想做個鄉紳,收租平安過一世也不錯,結果隔三岔五就被各路大帥劫一遍。于是我加入了洪門,去了廣州,運氣不太好,1911年4月27日又死了一回。”
“原來你是黃花崗的第七十三個。”
顧宗華笑笑“再后面不說了,你既然比我生的晚那么多,你知道的所有大事我都參加過,你不知道的我也參加過。武昌、南昌我都參加了,雪山草地,我也走過,你不是問我怎么對華北饑荒那么上心嗎因為我餓過,在毛兒蓋草地的時候,大家都沒有吃的,我還得照顧三個小病號,那三個小孩子,真可憐,我很想給他們釣些魚上來,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也只能釣到手指那么小的一條魚。”
“用縫衣針釣的你就是那個沒有名字的老班長”
顧宗華一愣“那么小的事,你怎么會知道難道你是其中的一個不對,我照顧的三個都是男孩子啊,難道你是女扮男裝”
“不是,我是在課本上看到你的。”
“那就好,”顧宗華笑起來,“上課本了啊能在課本上看到我,說明他們都活下來了。”
他又繼續說“我試過很多次,每次都試著不同的方向,你一定猜不到我第一個幫助的人是誰,他說他要刺殺攝政王載灃,我以為他必是能改天換地的人,幫他買到炸藥,沒想到后來他竟然”
劉嘉點點頭“任誰聽到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都會以為他是個英雄好漢,誰能想到將來成了頭號賣國賊聽說他長得很帥,是真的嗎”
“相由心生,他不如我。”顧宗華說的有理有據,劉嘉也無法反駁。
顧宗華又繼續說“我不知道我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總是死不掉,我想過獨善其身,但是天地之大,竟沒有一個地方能讓我平平靜靜地活到二十歲,稍微好一點的山林里有土匪,原始森林里沒土匪,但是到處都是毒蛇毒蟲缺食少藥,摔死一次咬死一次之后,我就放棄開辟桃花源的想法了。”
“那你有想過加入反派陣營嗎”
“反派你說誰清政府嗎已經救不了了。各位大帥自身難保,你方唱罷我登場,我加入他們干什么。日本1937年12月我在南京被他們來來回回殺了好幾次,心里過不了這一關。
至于土匪,他們腦子都不太行,眼界又淺,我這次在琿春被抓進土匪窩,我用了兩天的時間,就成了他們的二當家啦。我讓他們悄悄地把日本陸軍的計劃透露給海軍,讓兩邊打起來,他們從中漁利,還謝謝我呢。結果他們自己搶得太投入,被張大帥的人跟上山一鍋端,真是扶不起。”
顧宗華說得輕松,臉上還帶著笑,劉嘉輕聲問道“那每次你死的時候,疼嗎”
顧宗華的嘴唇微微抖動,努力保持笑容“餓死的時候不疼,就是很難受。被人從背后一槍打中頭的時候最舒適,不怎么疼,就像被敲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最疼的一次還是被燒死,還有感染鼠疫,喘不上氣,就好像被人掐著脖子,拖了一兩天才死。”
他說著自己的花式死法,語氣平靜,就像紀錄片里的旁白,好像死的那個人不是他“上一次缺口罩,又缺人手,所以我提前買了許多口罩運過去,沒想到,還是染上了,本來以為又要再死一回,竟然沒死成。”
劉嘉哼了一聲“怎么聽起來你還挺遺憾。”
“不,我很意外,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不同一般,也許是我這一生的最大變數。這個時代沒有磺胺,能知道百浪多息的人少之又少。”
“你那個時候沒想到我也不屬于這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