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意朗表情木然。
不是他要做出這張表情,而是他現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做不出表情,說不了話,手指也動彈不了。
整具身軀像是石化了,他竭盡力氣,也無法勾動任何一處肢體的反應。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站起身,邁著貓兒一樣緩慢又優雅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在他身前一步遠的距離站定。
仰起頭,睜著一雙清澈得仿佛世間任何陰暗與算計都無所遁形的眼睛,看著他“說話啊。我該叫你白意,還是聞意朗”
她不是都知道了嗎
以她的脾氣,難道他說她應該叫他什么,她就會聽嗎
她根本不會聽。為什么還要問他
無數念頭從聞意朗的腦中飛快劃過。她究竟怎么知道的她為什么會來聞家老爺子打電話叫他來,難道是知道了這件事
她都跟老爺子說了什么她想做什么老爺子的態度又是什么
他沉默的時間越久,她眼里的譏誚越濃“不想跟我說話是了,驕傲的白先生,是站在云端的高高在上的神,我只不過是區區一個凡人,怎么配讓白先生開尊口呢”
這曾經是兩人吵過的話。當時,既是爭吵,又是情趣。然而放在現在,全是諷刺。
身體終于蘇醒一點。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勾動,他咽了咽,語調艱澀“不是。”
見他開口了,她眼底反而一冷,抱著雙手,渾身豎起尖刺一般,冷冷地看著他。
“我,我也叫白意。”聞意朗心頭止不住地發慌,隨著身體緩慢解除僵硬,愈來愈多的慌亂從心底升起,“我,我也姓白。”
他真正的姓氏,是白。
他是白家的人,當初白家出事,聞老爺子把他接來聞家,讓他做了第七個孩子。但他真正的名字,不是聞意朗,而是白意朗。
他張了張口,想將這些解釋給她聽。但是,看著她冷誚的神色,不知怎么,嘴巴一下子變笨了,張張合合,就是說不出一個字。
“哦,白先生。”只見他語塞,她反而笑了,“看來你更喜歡我叫你白意。”
不是,他不是這個意思。
聞意朗想說,她想叫他什么都行。她喜歡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
但是,這些話卡在喉嚨口,就是擠不出來。再看著她譏誚冷然的神色,急得后背上都開始冒汗了。
“音音”他垂眼看著她,伸出手,想握住她的。
韶音往后退了一步,躲過他的手,揚起眉頭“別叫我。”
聞意朗頓時閉上嘴。
她不讓他叫,他就不敢叫了。
她現在生著氣,他不知道怎么哄她,只能盡量不惹她更生氣。
“我”他想解釋什么。
但是腦子里一片空空,他什么都想不起來,也什么都說不出來。
從前雜亂堆積在腦子里的東西,他不知道怎么處理的事情,他的顧慮,他的擔憂,他曾一遍遍想過,但是還不成熟的解決辦法,忽然之間,一下子不見了。
像是憑空蒸發了,一點殘余灰燼都沒有。
他現在腦子里空茫茫的,比初生的嬰兒都要純凈。
“對不起。”他用力握著拳,心口發緊地道。
韶音看著男人慌到無措,失去分寸的樣子,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對不起”
“是,對不起。”他說著,眼底漸漸彌漫出懇求,看上去有些可憐的樣子。
韶音抱著手臂,指尖在臂上輕點,問道“你對不起我什么”
聞意朗張了張口,說不出來。
“不知道”她頓時冷笑一聲,眉梢高高挑起,神情陡然增添幾分刻薄,“那我來猜,你來回答,是或者不是。怎么樣”
不怎么樣。
聞意朗深知她的脾氣,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吃過的苦頭并不少。他自己說出來也就算了,如果讓她猜,場面一定更難看。
但他為什么要坦白什么都不承認,什么都不表態,不就好了她拿他沒辦法的。從他這里問不出什么來,她就會走了,他的面子就保住了。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沒有被聞意朗看在眼里。
他心里知道,他為什么會緊張、慌亂。
不是因為事情捅出去,他會沒面子。也不是因為聞家可能受影響,他在聞家的地位受影響。
而是,他可能,有那么一點點,喜歡這個矯情做作的女人。
“我錯了。”他垂著眼睛,并不跟她對視,“我不該騙你。”
“騙我什么”她問道。
顯然,她要他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么,他騙她什么了
聞意朗抿了抿唇,說道“毀容。不該騙你。我姓白,也不該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