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老四和冬兒要盡早入土為安,眾人只在晉州停留了半日,便動身趕回安陽。
為體面的安葬冬兒,老爹特將她收做義女,寫進族譜,并在宗祠立傳。
待一切完畢,于年后正月十八發喪。
大喪三日,楚熹始終沒有踏出房門,她自己也覺得奇怪,要說傷心難過,歸途這兩三個月早該緩過勁了,振作起精神,操持喪禮應當不難。
可她就是提不起力氣,整日昏昏沉沉,什么事都不愿做,動輒還會莫名其妙的流眼淚。
楚楚雖很想念她,但見她這般,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往上湊,總是躲在門后或屏風后偷偷的看她,小模小樣的十分可憐。
楚熹不得不懷疑自己得了抑郁癥之類的心理疾病,很擔憂以后嚴重了,缺乏藥物干預,會不會萌生自殺的念頭。
楚楚才六歲,老爹年紀又這么大了,她不敢死,也死不起。
故而楚熹很刻意的強迫自己走到陽光底下,陪著楚楚玩耍,對身旁的人笑,一點一滴調整著狀態。
效果是顯著的,起碼薛進時刻緊繃的那根神經漸漸放松下來了,楚熹心情不好的這段時間,他都很少開口說話,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和楚楚別提有多像。
二月初二,楚楚生辰這日,老爹很正式的將“楚清晏”三個字記入族譜。
楚清晏,其實有點像個男孩,不過總歸是有了正經的姓名,楚楚碰見生人,就不用在半羞半怯的告訴人家她的乳名了。
“先生先生”楚楚迫不及待的想把這件事告訴祝宜年,一路連跑帶顛的沖進院子,還沒等定身站穩,就被人高高的抱起來了。
是她的五叔,楚信和。
“跑這么快,不怕摔著”
“我又不是小孩了。”
“是啊,楚楚都六歲了,不是小孩了。”老五捏捏她糯米團子似的臉蛋,笑著說道“先生今日有要事,讓五叔督促你功課,走吧,上五叔那去。”
老五的簡體字典在這半年間已告一段落,可如何推行成了難題,祝宜年便給他出主意,讓他在城郊辦一個義學,專招收那些家境貧寒的將士遺孤,一則全了仁義,二則能通過實際情況細化字典,對以后推行大有益處。
楚熹從來支持此事,老五甚至不用請示老爹,就在城郊大張旗鼓的辦起了義學,如今已有三四百學子,都是年紀不足十歲的孩童。
楚楚很愿意來這玩,府里雖然也有小丫鬟陪她游戲,但那些小丫鬟只會在屋子里擺弄琴棋書畫,實在無趣的很,不像義學里的孩子,沒事就爬樹掏鳥窩又或下河撈魚,總一群一伙的,楚楚覺得可有意思了。
只是她的身份和學子們到底有所不同,學子們自知能在義學讀書識字,不愁吃穿用度,全仰賴安陽楚家的資助,對這個偶爾會有些頤指氣使的“江南公主”,多是遷就與順從,甚至討好巴結。
即便楚熹經常耳提面命的告誡楚楚,做人要謙遜有禮,不能恃強凌弱,然而長久處于這樣的環境里,楚楚難免會感到混淆。
譬如數九寒天,她的手串不小心掉進了河里,她曉得河水刺骨,為區區手串傷風著涼很不值當,可她略皺一皺眉,便有人跳到河水中去幫她撈手串了,她看著瑟瑟發抖的學子,亦曉得這樣不妥,可她并沒有恃強凌弱,逼迫著人家給她撈手串。
于是,楚楚在接過手串時,依著楚熹素日的模樣,仰起頭,彎著眼睛,很誠懇的道了謝,并讓奶嬤嬤送給學子一身厚實的新衣裳。
饒是楚楚還不太能分清“謝禮”和“賞賜”的區別,但她在那一日領悟了為人處世的道理。
誰對她好,誰能博她一笑,她就理應有所回饋。
不過總是前呼后擁的,楚楚也會嫌煩,嫌吵鬧,又不好發火,讓人以為她陰晴不定,每每這時,她便會躲進楚信和的書房,這里于那些學子而言算是禁地,沒有楚信和的準許,他們斷不敢擅入。
“五叔我寫好啦五叔”楚楚跳下凳子,走到門口,環顧一圈,不見楚信和的身影,倒是瞧見一個穿著灰布衣裳的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