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線在水里煮著,楚熹一邊拿酒搓手一邊問道“你要不要把嘴堵上我怕你突然叫喚一聲,會嚇到我。”
不知薛進是醒著還是昏過去了,楚熹說什么他都一聲不吭。
針線煮好了,手也簡單的消了毒,楚熹跪到床邊,咬了咬牙道“我縫了,你忍著點。”
薛進緩緩睜開眼睛,幾乎從喉嚨里擠出一點細微的動靜“嗯。”
這么離近看,楚熹才發覺他雙眼通紅,布滿血絲,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你能看清我嗎”
薛進垂眸斂睫,擋住大半瞳孔。
石灰入眼,沒能及時清洗,視力下降是不可逆的。
楚熹心里有點堵得慌,說心疼薛進,倒也不完全是,說可憐,談不上,更多是一種惋惜。
薛進視力超出尋常的好,記得那時他們一起去果林里逮兔子,薛進只一柄彈弓,就將五十米外樹上的小雀鳥打了下來,他眼里的光比星月更明亮,是那樣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可從此往后,他眼前將永遠含著一層霧,將永遠是一個有殘缺的人。
“能看見就不錯了,知足吧。”楚熹說完,手里的針線穿進他的皮肉,沒有麻醉,到底是痛,薛進手掌猛地攥成拳,強忍著沒有吭聲,而鮮血順著他的傷口再度流淌出來。
“幸好傷口不大,否則光失血就能要了你的命。”楚熹一方面是想減輕自己的心理壓力,一方面是想轉移薛進的注意力,故而嘴片刻不停的念念叨叨“我幫你把傷口縫上,再弄點藥,你這條命就能保住,老話說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一針一針的鉆進肉里,那種痛豈是常人能忍,薛進很快咬破了唇,血珠大顆大顆向外冒,汗與淚摻雜著打濕黑發,極致的紅與黑更襯得他面色蒼白。
楚熹縫了一半還不到,也急得直出汗,看了薛進一眼道“你撐住啊,馬上了馬上了,還有最后兩針。”
薛進緊閉雙眼,不由自主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
他此刻已然失去了神智,但凡能保持一絲一毫的清醒,都不會在楚熹面前這般示弱。
楚熹頭皮發麻,真想兩針就縫完,可又怕薛進傷口撕裂,再遭受二茬罪,只能不斷地說還有最后兩針。
時間過得格外漫長。
當楚熹打上最后一個結,將線剪斷的那一瞬間,無力癱坐在地上,長長舒了一口氣,竟有種自己也撿回一條命的感覺。
稍作休息,揚聲喚門外的大夫“你進來。”
大夫推開門,沒看出楚熹,反倒是先看向薛進手臂上的傷,滿眼詫異和驚嘆。
縫合傷口這種活,并不算難,只心里這關不易過,尋常大夫治病救人,不過問問話,看看相,診診脈,幾個有機會往人家皮肉上動針線的,非得是在戰場傷兵堆里打磨一遭,才能做到手不抖,心不跳。
大周近百年沒有正兒八經的開戰,饒是軍中醫官也未必見過血。
楚熹一個錦衣玉食嬌養大的千金小姐,有這份膽氣已然不易,而那縫合完規規整整的傷口,更讓大夫始料未及。
回過神,忙問道“小姐有何吩咐。”
“我縫完了,你該用藥用藥,該包扎包扎,夜里我再來。”
“欸小姐盡管放心”
薛進的傷口雖尚未發炎,但目前條件有限,不排除細菌感染的可能,要擱現代,有青霉素,一切問題迎刃而解,偏楚熹眼下縱使上天入地也搞不來什么青霉素。
只能從另一樣入手。
來到船艙廚房,冬兒已經把她要的東西都預備好了“小姐要這么多蒜泥做什么,奴婢跑了小二十艘船,才弄來這么一壇蒜泥。”
薛進還要慶幸,這世上有蒸餾器。
蒸餾器能大幅度提高蒜素的提取率,有了蒜素,就能有效殺菌,從而避免發炎。
不過
“這東西原來是干嘛用的”
“蒸花露汁子呀,小姐擦頭發的桂花油,那里面的花露汁子就是用這個做的。”
“船上怎么會有這個”
“這船原就是用來干這個的呀,庫房里一大堆呢,也不怪人家總說咱們城主吝嗇,出行的船平時不用,便拿去做小買賣,傳出去多掉價啊。”
楚熹不禁笑了一聲,心想薛進當真福大命大,老天爺都保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