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怨”
“說來話長,不提也罷,總之我是這樣想,薛軍攻打安陽,不外乎兩個目的,其一呢,是貪圖安陽城中的糧草火藥,其二,沂都水軍所向披靡,牢牢掌控著沂江,薛軍想攻入沂都,需在陸路打通糧道。”
祝宜年微微頷首“薛軍雖在大肆操練水兵,但眼下一兩年不能成事,糧道于薛軍而言至關重要。”
“我瞧薛軍這來勢洶洶的陣仗,他西北老巢定是不缺糧草,想必看不上安陽城這幾粒米,那沂軍步步緊逼,他們心里怎能不急,怎能情愿在安陽耗戰,我只需苦守三月,到那時再以禮求和”
老爹的主意實在沒錯,若不什么岔子,他守城三月,沂軍肯定都打到楚州了,離帝皇城一步之遙,薛軍不會不急,老爹順勢而為,拿出一些錢財火藥買平安,薛軍多半能欣然接受。
順清不降,常德不降,全都是這個主意,就看守不守得住。
祝宜年沉默了。
他來安陽前,篤定安陽會歸順薛軍,亂世之中,想保住性命是人之常情,他沒打算勸阻,只愿楚光顯秘密銷毀火藥,不要為他人作嫁衣裳。
可楚光顯口口聲聲要守城,倒真是叫他有些意外。
“安陽兵馬不足萬數,楚城主預備如何守城三月”
“祝大人,恁莫不是忘了煙花可是從安陽興起的,火藥這玩意誰有我楚家玩得轉,薛軍那陶罐彈在我這無疑是布鼓雷門。”
“既如此,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老爹大笑道“好說好說,祝大人若沒什么旁的事,不妨就在安陽住下,也好避避風頭,大丈夫生于亂世,當立不世之功,死在那廉忠手里可忒不值。”
祝宜年似乎早料到老爹會邀他暫居安陽,神色淡淡道“恭敬不如從命。”
老爹笑得更開心了“祝大人還沒吃飯吧,我這就命人布置酒菜咱們今夜款酌慢飲,定要談至盡興”
祝宜年道“我已卸下官職,今為白身,楚城主無須再稱大人,何況,廉忠手下的刺客無孔不入,越少人知曉我的身份越好。”
老爹從善如流,當即改口“賢弟此言有理,是得謹慎一些才妥當,這樣好了,對外就說,恁是我家三兒的先生,是我請來教她習字的,賢弟有所不知啊,我家三兒那一手爛字,真是沒法看,恁得空若能提點提點她,我楚光顯就感激不盡了。”
楚熹“”
祝宜年彎起嘴角,頷首應承“楚城主盡管放心。”
“賢弟出手我自是一百個放心的”
祝宜年十五歲任太子伴讀,十八歲蟾宮折桂金榜題名,后又做過科舉考官,什么神仙級別的先生啊,一分錢不花就誆騙來了。
老爹滿臉的“賺了賺了這回老子可賺大發啦”。
但在楚熹看來是另一層含義。
她單純,她天真,她以為老爹把祝宜年留下來,純粹看中了祝宜年有能夠打退薛軍的本事,畢竟這世道一百個猛將不如一個謀士,多個人出主意,就多幾分勝算。
可她萬萬沒想到,祝宜年是個說到做到的犟種。
翌日清早,天還是很冷,楚熹在溫暖的被臥里睡得正香,忽聽冬兒叫她“小姐,醒醒,先生來了。”
楚熹這陣子偶爾會和老五一起上書塾,那先生是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子,咋說呢,不看重權勢,不看重錢財,不看重嫡庶,不看重世俗雜務,但,看重男,輕視女,總覺得楚熹一介女子,不應當肩負少城主的重任,看楚熹很不順眼。
楚熹看他更不順眼,奈何他教書教得確實好,老五能成才,他功不可沒,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五待他如義父,楚熹也只能忍了。
聽說先生來了,楚熹就以為是那糟老頭子,皺著眉很不耐煩道“我今日不去書塾,叫他走。”
安靜了沒一會,冬兒又回來說“先生讓奴婢轉告小姐,一日之計,惟在于卯,小姐正值年少,若虛度光陰,他日必將悔恨終生,含含恨九泉。”
“”楚熹撲騰一下坐起身,呆愣的望著冬兒“先生哪個先生”
“就是昨日入府的那個先生。”
“現在什么時辰”
“卯初一刻。”
卯初一刻,五點十五。
楚熹記得很清楚,昨天晚上她睡覺前,老爹還在拉著祝宜年喝酒,大概是亥時左右,假設祝宜年子時回房睡覺,他撐死也才睡五個鐘頭。
這人看著身體不好,精力可夠旺盛的,跟老板應酬一晚上第二天照樣起早上班,擱現代絕對是個超級卷王。
楚熹呵欠連天,真想倒頭就睡,可祝宜年在外頭等著她,連含恨九泉這樣的話都出口了,她怎么好再賴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