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抿唇,忽想到另一種可能。
“也許,李善和薛進起了分歧,李善主張攻城,薛進不愿,所以不來,這樣即便攻城之際,薛軍折損慘重,也都是李善的過失,和薛進并無關系,李善攻下城池,丟了威信,薛進只需穩坐大營就占盡便宜。”
羅統領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的確是這樣。”
楚熹有了主意,忍不住笑起來,對著大喇叭喊道“李善舅舅你家小外甥薛添丁呢今日怎么不見他呀,初一他來跟我拜年,我都忘記給他壓祟錢了。”
楚熹素來牙尖嘴利,可這一聲“舅舅”喊得委實甜,像含了塊蜜糖似的。
李善那一瞬間不禁想,若楚熹當真是薛家人,當真是他的外甥女,何愁奪取不下輝瑜十二州,何愁不能推翻朝廷。
這個念頭一經升起,便無法再輕易壓下。
李善馭馬上前,朝著城門之上笑道“少城主好膽識,大軍壓城,惡臭彌天,還能這般談笑風生。”
楚熹也笑“我自然比不過舅舅你呀,舅舅為著薛家,一把年紀了,仍不辭辛苦、南征北戰,那薛進呢,知道安陽城易守難攻,他就龜縮在大營里閉門不出,讓舅舅來做這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他坐享其成,舅舅才是有度量,真英雄,這都能忍他,要換做是我,哼,才不慣他的臭毛病。”
薛進早說過,楚熹的挑撥離間做的太明顯,讓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圖謀。
可楚熹私以為,挑撥離間的最高境界就是坦誠,要擺出一副“我說這些話都是為你好”的模樣,因此她一聲聲舅舅,叫的是相當親切,若非一個手持金汁火藥鎮守城樓,一個率領八萬大軍圍守城外,光聽這語氣,都得把他倆看做親舅甥。
但李善并不在意楚熹的挑撥離間,他何嘗不知薛進城府頗深,工于心計,在他看來,那都是懦夫不入流的把戲,在這亂世當中,要想讓群雄臣服,非得金戈鐵馬,殺伐天下,他李善是不懂什么謀略,不照樣憑著西北十萬大軍打下了南三州。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那些個勾心斗角,都是白費功夫。
不過楚熹這等直截了當的陽謀,還真讓他成了欲吞天之虎,無從下口。
李善沉吟片刻,揚聲道“少城主小小年紀,心智過人,我李善佩服,著實不愿鬧到兩敗俱傷的田地,若少城主此刻開城門,我李善對天發誓,絕不動安陽城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只要薛軍在輝瑜十二州一日,便會庇護安陽一日,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楚熹聽李善這意思,是不打算強攻安陽城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氣,卻沒有就此松口,只對李善道“舅舅也說了,你背后是薛氏大軍,你可姓李,我如何能信得呢,舅舅還是去和你那小外甥商量妥定,再來同我對天起誓也為時不晚。”
薛進和李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得虧他倆有點親戚關系,當舅舅的自覺不與外甥計較,當外甥的時刻忍讓舅舅,否則在一起共事必得整死一個才算完。
楚熹就是抓著這一點弊端,狠狠攪和他倆的關系,意圖讓薛軍從里面亂起來。
一次不成,她再來第二次,二次不成,她再來第三次,她就不相信這性子截然不同的舅甥倆能統一意見,分歧太多,總歸會崩盤。
李善躊躇片刻,終竟是率兵回營了。
見他一走,楚熹忙讓人熄滅鐵鍋之下的柴火“再聞一會這個味,我都要中毒啦”
眾城衛倒是一句抱怨的話也沒有,能這般毫不費力的逼退薛軍,他們欣喜還來不及。
仇陽跟著楚熹走到風口處,低聲問道“聽李善的意思,是誠心求和,少城主可要答允”
“他誠心求和,我當然不會說非要跟他打一場,只是我的條件就擺在那,除了運糧緇兵之外,薛軍兵士一個都不許入城。”楚熹踩著踏道,背靠著石壁,輕笑了一聲說“我想,加上投石車和地蛋,他們應該會同意的,就怕”
“怕什么”
“怕他們不放心我,你沒聽李善說嗎,他不動安陽城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那他費這么大力氣打安陽城圖什么”
“是要拉攏少城主”
“興許吧,若不能拉攏我,那自然要殺掉我以絕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