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體外曾被什么東西層層纏繞,如今徹底脫水成為一具干尸,它才干癟下來。那人一定很早之前就死了,他的手臂在“繭”中被折疊成可怖的樣子,臂骨與胸骨都折斷了。大約是他在逃跑時,被緊緊裹纏,想要掙脫卻越束越緊。他的嘴長得很大,下顎幾乎要脫臼了。但從形態上判斷,他所受到的力不僅是外界的擠壓,還有內部的收縮,畢竟僅憑外部受力的點,也不可能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他像是先被束縛,再被抽干,只剩下如今一副皮囊和殘破的骨架里面的內臟很可能是溶解掉的,因為不少骨頭也被破壞了。
這枚琥珀讓他們清晰地看到這一切,就像是將它完全地展開,鋪平在人眼前。
而像是這樣的尸體,這里還有很多,遍布四處。有些是不完整的,甚至沒有被裹纏,只是凌亂地散落在那里,像是經歷了一場血紅的狂歡。所有過去可能是血跡的地方,在通過藍珀凝視之時,都是盈盈的白藍色,呈現擴散、滴落或是濺射的形狀。
茗茗那孩子不怕嗎祈煥驚異地看了他一眼。不論如何,至少他們知道了藍珀的其中一種用途。但就目前來看,這功能對現狀的改善沒有任何幫助。柳聲寒猜出個大概,君傲顏問他是怎么回事時,他只是簡單地說,那東西“很好用”。
白涯就靠這個東西,打頭在這漆黑的結界里探索起來,其他人都跟在后面。偶爾,幾處八條腿的影子從周圍掠過,像是游蕩的幽靈。他們盡量不去理會,免得消耗不必要的心神。即使現在沒有風,空氣也冷得駭人。君傲顏一直抓著茗茗的胳膊,免得這小家伙又亂跑,不知跑進什么賊窩里去。
走了好一陣,就是在這樣一片死寂中,意外發生了。
白涯在一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他迅速做出反應,忽然躬身向前將彎刀丟了出去。其他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覺得他的動作過于突然。祈煥從側面探頭看過去,發現他的一把刀和藍珀都不見了。刀是被丟出去的,藍珀難不成憑空消失了他還沒來得及多想,黑色的刀刃帶著呼嘯聲重新打著轉,將刀柄“啪”的一聲塞回白涯的手里。
藍珀呢藍珀呢
以前方的某一點為光源,綻放,開裂,整個地帶的陰霾被驅散了。但當黑暗退卻之后仍是黑暗,只是得以重見天“月”。現在仍是深夜,只不過結界的締造者終于選擇了現身。
那所謂的光源不過是黑夜原本的樣子,甚至不是藍珀里發出的光。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險些搭上命拿到的東西,就這樣出現在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手中。
素不相識的妖怪的手中。
這次,那八條腿的影子更加龐大,大約是最大的主體了。當他們能看得更清楚些時,發覺這的確是個活生生的妖怪,只是一動不動,雕塑一般,手里還抓著被線勾去的琥珀。他坐在形如椅子的器物上,翹著腿,有種古怪的鎮靜。非人的象征除去背后的肢體外,他的皮膚是極不自然的藍灰,短發下,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上掛著紫靛色的眼,僵硬的浮雕般的左唇角下有一枚黑痣。他的臉上忽然掠過一個小蜘蛛的影子,但它是真實存在的嗎它不夠立體,只是從他皮膚的某處游移到另一處。
這就是晏所說的妖怪嗎
“還來。”
管他是什么人,就算是天王老子,搶了他的東西也得客客氣氣地還回來盡管那東西在先前也是他從別處搶來的。
妖怪一動不動。